第68章
游辞与他客气了几句。
接下来,就是张经理带着老板们去忙正事。助理则带着游辞去酒店,这个年轻人还提议当他的导游,被游辞谢绝了。
他当然不是来旅游的,他对旅游没兴趣。
游辞准备白天窝在酒店里写论文。
半路,助理接了通电话,又叫司机改变方向,跟游辞说:“咱们先不去酒店了。”
游辞问:“那去哪?”
助理笑着说了个店名,问他:“有没有听说过?”
游辞满头问号地打开手机,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竟然是家医美!
助理说:“闻老板昨天给您预约了咱们漠川最好的皮肤修复医生。”
他居然做了这种事?游辞错愕道:“修复我的疤吗?”
助理盯他半天,其实没找到疤在哪,但还是笑着回答:“是的。”
游辞想拒绝,但这地方很快就到了,只能硬着头皮先进去。
医生非常专业,给他提供了点阵激光和玻尿酸填充的方案,称这样做不仅能“淡化疤痕”,还可以“让皮肤更加平滑细嫩”。
游辞听得一阵恶寒,连连摆手。
那医生说:“理解您的顾虑,毕竟不是一次性治疗。但我们会根据您的皮肤状态,制定一整套修复护理方案,包括术前评估、术后护理,还有营养搭配,请放心交给我们吧。”
游辞说:“我是外地的,没法做手术,恢复期太长,还是算了。”
医生点点头:“理解。其实还有更温和、创伤更少的方式……”
“算了,”游辞一再强调,“算了。”
他最终还是逃出来了,助理带他去酒店,贴心地把他送到房间门口,一路上都在介绍漠川的好山好水,但游辞一字都听不进去。
等进了房间,助理离开,他给闻岸潮打电话,对方当然没接。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似地,一连拨了三个。
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已经是听着忙音发呆的地步。
心里就是很空,只能这样缓解。
或者,闻岸潮现在就出现在面前,告诉他,爱你,爱你才给你约医生、带你来漠川、和你开包养的玩笑。这些事都不会对其他任何谁来做。一切都是爱你,只爱你。
突然,电话好像接通了,很安静的两秒,游辞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随后便被挂断。
他简直不敢相信,怀疑这是错觉,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会儿觉得电话好像没有拨通,他只是产生了两秒的幻觉,也说不定是手机坏了,一会儿又觉得,闻岸潮就是接通了,再挂断……
他在怀疑中也感到受伤,立刻打开手机,修改他的备注,把“哥”改成“闻岸潮”,再把“闻岸潮”改成“陌生人”,最后通通清空,只留下对方最原始的昵称。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丢到床上去,生气看到,也害怕看到。这下计划通通作废,他绝对没状态写论文了,大脑因为运载过于沉重复杂的系统而崩溃。
渐渐地,愤怒和恐惧都疲软了,游辞闭上眼睛……
浑身滚烫地昏睡过去。
这觉睡得就是一团混沌,模模糊糊醒来时,天花板都在旋转。眼皮缝里漏进零星光斑,像坏掉的老式放映机卡着帧。
“是这个药吗?”“先生,冰袋给您送来了。”“谁电话响了,出去接!”
无数声音碾过耳膜,他宛如隔着毛玻璃在听暴雨,但突然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劈开玻璃,在他耳边响起——“我来。”
后颈被那人的手掌垫起,玻璃杯沿磕到门牙,他本能地吞咽,苦水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喉结被冰冷的拇指轻轻一点,游辞开始冒汗,哪里都不舒服。
那个声音催促他:“咽下去,快点。”
根本做不到!游辞在剧烈呛咳中醒来。
床头灯罩裂了条细缝,暖光映着闻岸潮的脸。这里只剩下他——领带松垮挂着,手里还握着半截撕开的退烧药铝箔。
游辞一时看呆,嘴里的苦水竟然自然而然咽下去了。
闻岸潮低头看了眼电子体温计,“37度9,退了”,同时,手背贴向他黏湿的前额,游辞嗅到了酒的气息——那种酒桌上、生意场的味道。
是中途就离场,匆匆赶回来的吗?
“既然醒了,”闻岸潮拿起一杯褐色的液体,“就把这个也喝了。”
游辞烧得瞳孔涣散,挣扎着偏头,后脑勺陷进对方垫过来的手掌。
最后还是被强迫着灌完了,他苦得太阳穴直跳。
不知道究竟折腾多久,这次闻岸潮也说他:“比甲方还难伺候。”
游辞裹在被子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昏昏沉沉的同时,非常的不服气:“我都喝完了……”
闻岸潮说:“没醒的时候三个人都按不住你。”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了,他很少长篇大论地抱怨。
闻岸潮弯腰捡起地上的卫生纸和药品盒,忽然与他确认:“打我电话是因为快晕过去了?”
不,给你打电话那会还没发烧。游辞调整着呼吸,拒绝看向他。
闻岸潮将这当做默认,告诉他:“下次你应该先打给救护车。”
他说的没错。就像自然法则一样,是谁也无法反抗的存在。游辞剧烈咳嗽了起来,鼻子和眼睛都咳红了,闻岸潮动作有些粗暴地抽出纸巾给他,他没有接。
等稍微缓和下来,游辞说:“我耽误你谈生意了。”
闻岸潮沉默着,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比较高,他身上也都是汗,干脆把衬衫脱了,说:“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找我。”
大概算是解释,也算半截台阶。
但他以为的也没有错,游辞的衣服也被汗浸湿,此时领口大开着,鼻音很重地问他:“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找你?”
闻岸潮将衬衫揉搓一团,握在手里:“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游辞:“那会儿没有。”
闻岸潮:“那为什么不祛疤?”
游辞摇摇头,再次咳嗽起来,这次他败给了发烧带来的虚弱,头低下去,抵住闻岸潮靠在床沿的膝盖上:“你对谁都这样……”
闻岸潮推他一下,示意他躺回去。
游辞没动静。
闻岸潮:“你这样我们怎么谈?先起来,我去拿个东西。”
游辞脑袋涨,但听得出他语气加重,被扶着坐起来。等他靠在床头,闻岸潮整理了下他衣服的领口,站起来就离开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那个背影一旦离开了床头的光源,就彻底消失不见。一两分钟游辞还可以忍,但很快,就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两声后,又改成“哥”。
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到后来他都听不清自己还叫了什么,忽然一只手把他扶正,闻岸潮捏着他的耳垂,游辞挣扎道:“干什么……”
“听不见我回话?”闻岸潮边问,边查看他耳朵的情况。
游辞的劲儿松软下来,他确实没听到,听力似乎因为发烧有所下降。
闻岸潮用手机拍了两张他耳朵的照片,坐在床边,不知道发给了谁,最后说,“明天还这样,就必须去医院。”
游辞缩在好几重被子搭起的堡垒里:“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闻岸潮:“找件能穿的衣服。”
他的确还在流汗,身上套着件短袖黑t,下面没来得及换,还是西装裤。原来刚刚是去换衣服了,怎么离开这么久……
脑袋忽然清醒起来,游辞握住他的手腕:“我们不是一个房间吗?”
闻岸潮手抬起来,带动着游辞的胳膊一起,对方就是不松手,没有办法,最后又落回去。
“不是。”他回答,“一直都不是一个房间。”
游辞把手松开。
闻岸潮:“助理说你没有出门玩的打算。”
游辞目光恍惚,偶尔轻咳两声。
闻岸潮:“你来漠川,是来享受这个地方,不是来满足我。定一个房间,就不是单纯的旅行了。”
游辞:“怎么就成满足你了?我不能想要吗?都是玩,我就当是来这儿玩了,怎么了?”
闻岸潮看着他:“你来漠川是来玩?”
游辞张着嘴,不知恍惚多久,忽然被闻岸潮摸了摸额头,又用电子体温计扫描一下。
闻岸潮低头看:“38度5。”
从这里开始,他不再问了,又去接了两杯热水,游辞不喝,他就兑了些蜂蜜。
游辞躺在床上,不闭眼,也不说话。
闻岸潮手一撑,躺到他旁边。
游辞因为再次烧起来,脸是红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水,看着天花板说:“回去吧。”
闻岸潮:“退烧药只能一个小时之后再吃,现在还差四十分钟。”
游辞:“我对你没有那种意思,你放心吧。”
很安静。世界和他们都安静。
但是,游辞说:“给我杯水,好渴……”
闻岸潮坐起来些,单膝压住被角:“冰水还是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