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游辞立刻说:“我没有,再说你怎么知道?”
闻岸潮道:“听出来的。”
游辞不说话了。快没法和他说话了,他努力掩面保持冷静。其实昨晚有那么一瞬间心都死了,想着再也不要爱他这种人。结果他后来那样……
除此之外,还想起另一件事。
早上,是他先醒来。腰和眼睛都是酸的。难道哭了?游辞摸着睫毛,很干,或许昨晚真的哭过。
再低头,先看见闻岸潮的手。他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肚子上。手,松松地张开。指节毫无防备地绽放,像一朵柔软的花。
游辞不自觉地握上去,很轻很轻。
牵手了。他屏住呼吸。好奇怪,做都做那么多次了,牵一下手,心脏还是会噗通、噗通地唱歌。
其实……也可以很简单啊。他心里的裂缝缓缓愈合,发芽。连在一起的手心传来汗湿的温度,丘比特的箭发射——刺穿刚刚愈合的红色心脏。
这种又快乐又伤心的感觉。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等等。
他猛地扭过头,对上闻岸潮漆黑的眼睛。
醒了?什么时候……
闻岸潮翻了个身,将他的手举起来,交握着,在太阳下看。
游辞一时慌了,光从他们的指缝漏下来,像条流动的金鱼,游入他睁大的眼睛里。
他说:“你的手比我小。”
握在一起,用力了一下。十指相扣。
这一幕,不知道又要记多少年。
*
等下了车,游辞问他:“我眼镜呢。”
闻岸潮说:“丢了。”
游辞走得很快,话也快速地讲:“快给我。不要闹了。”
闻岸潮算是看出来了:“回家你压力很大?”
游辞心想,你多厉害啊。什么都能看出来。
闻岸潮:“现在是讨厌我,对吧?”
游辞:“……喜欢就送你,我不要了。”
闻岸潮笑笑,从兜里拿出眼镜给他,还调戏了一句:“不戴很好看。”
游辞接过来的动作因此迟疑,忍了好久,还是问他:“戴上就丑吗?”
“也好看。”闻岸潮说,“另一种好看。”
游辞边戴边问:“不戴是哪种好看?”
闻岸潮:“说了你又生气。”
游辞:“……我知道了。”
他是不是只喜欢我的身体?有点矛盾地这样想。
闻岸潮突然说:“昨天晚上,梦到和你吵架了。”
游辞说:“是吗。稀奇。”
闻岸潮是赞同的口吻:“我们还没吵过架。”
游辞心里说,我的意思是,你能梦到我,这真稀奇。
“谁赢了?”短暂沉默后,他问。
闻岸潮笑:“你只在意这个?”
游辞:“还能在意什么……那我们为什么吵架?”
是不是你想把我踹了,于是我终于对你爆脏口了。他有这种猜测。还恶毒地想着,你可真是活该。
闻岸潮说:“记不起来了。”
他摸摸下巴,收废品的三轮车自他身旁的街道吆喝着驶过。冬天的阳光很薄,但足够生动,照在他脸上,有脚踏实地在生活的感觉。
游辞稍微放松了些,笑起来:“那你还跟我讲。”
“我只记得那感觉不好,”闻岸潮说,“看见你牵着我的手,以为还在梦里,没想到能有这样的结局。”
听上去像情话。游辞有些茫然。
游辞说:“你都记不起来吵什么了,万一是你生气才吵的架呢?”
闻岸潮笑笑:“和谁生气没有关系。”
游辞不懂:“怎么没关系?你生气就是你有理,那我牵你手,你该更生气才对。”
闻岸潮看向他。此时他们正穿过一片旧街区,灰褐色的老房子,树上挂着每年都用的旧灯笼,又红又灰。
在这样的背景下,穿着蓝白相间羽绒服的游辞,脸好像在发亮。
闻岸潮伸出手,在要碰到他脸的时候停下。
问他,“为什么不能是你生气?”
游辞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带着喜欢的人——还是在过年这个特殊的时候回来,心里一时非常柔软。
说的话也柔软极了,“我……不会生你气的。”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游辞快速看了闻岸潮一眼,对方有所察觉,也很快看过来。目光相撞,又都火速收了回去。
闻岸潮还是说:“谁生气不是重点。”
游辞问:“为什么?”
闻岸潮摇摇头:“和你吵架,没有输赢。”
*
旅途时光竟然比到达终点站还要让人愉快。
只是现在,都结束了。
从早上起的心神不宁,在此刻达到巅峰。游辞磨磨蹭蹭地进电梯,深呼吸。无所谓,没关系。翻来覆去地这样告诉自己。
后颈一凉,他猛然回头,发现闻岸潮在笑。
游辞:“别闹。我好紧张。”
闻岸潮:“我都不紧张。”
游辞:“你当然不紧张了,我妈那么喜欢你。”
闻岸潮惊讶道:“你来真的?对我就是客气,她绝对最爱你。”
游辞神情复杂地说:“我还有个弟弟呢。”
闻岸潮想想,说:“那不一样。你比你弟弟要苦,她一定心疼你。”
游辞撇撇嘴:“随便你怎么说。”
到了家门口,近乡情怯。还是闻岸潮越过他敲了门。
开门的是林昱晨,他急哄哄赶来,一开门先喊“哥”,紧接着扭头对屋子里大叫:“妈!爸!哥回来了,还有另一个……”
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跑回屋子里了。游辞看了眼,原来在打游戏。
都高三了打什么游戏!这句话憋回肚子里。反正说出来也会被妈妈反驳,平添不痛快。
妈妈一身红地出现了,足够喜庆。但她瘦了不少,脸上的皮肤明显变得松弛。不知是否因为过年的原因,妆容非常浓,尤其那腮红,和那什么屁股似的。
她一来就笑:“哎呀!岸潮也来了。可是委屈你妈了,儿子都送来陪我过年!”
闻岸潮递上去礼物,笑道:“她正好要和朋友旅游,才不待见我在家。我就不请自来,到这里分点年味。”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妈妈笑呵呵接过来,惊讶道,“项链?哎哟,我这把年纪戴什么项链……”
边说,边扬起她天鹅般的脖颈。
“真漂亮,”她笑得合不拢嘴,“快快快,给我戴上。”
看闻岸潮给她戴上,游辞想翻白眼。真不知道谁才是她儿子。
游辞不想凑这热闹,但他手里东西早拿烦了,此时不得不走上去,给她:“给你,随便买的。”
这话说得尴尬又生硬,毕竟在电话里那样吵过。就是亲妈也会心里犯怵。
妈妈笑着看过来,冷脸抚平他的衣领,顺便拍一下他的背:“怎么又驼背了?这次回来的好,明天就去看看中医。我真是一天都忍不了你这臭毛病。”
游辞:“……”
她打开礼物,一条花纹围巾,说:“多少钱?就送你妈这种廉价货,颜色太俗气,当我老太太啊?”
游辞气笑了:“你爱要不要。”
妈妈又去和闻岸潮笑:“看看,说他两句就炸。这倒是随我。”
边说,边往脖子上一戴。她笑着说:“厨房里还烧着菜呢,他爸去买醋了。你们坐,你们坐。”
不忘冲房间里喊:“林昱晨!赶紧滚出来,你哥好不容易才回次家。还有,都高三了,少玩游戏。我看你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这话倒是说得游辞一愣一愣的。
林昱晨连说好几声“知道了”,不情不愿地出来。一见闻岸潮,眼睛就亮:“闻哥,你带礼物给我了吗?”
闻岸潮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地笑:“你都快成年了,要什么礼物。”
林昱晨傻笑两声,又去抱自己亲哥:“哥,你肯定给我带了,对不对?”
游辞说:“我那也没什么好吃好玩的。再给你买俩皮肤吧,但你不许现在玩。妈都说你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好好好。”林昱晨兴奋道,“没问题。”
林昱晨去看闻岸潮,撒娇道:“闻哥,你真没礼物给我啊?”
闻岸潮挑挑眉:“我比你哥还大两岁,按辈分,你该叫我大爷。”
游辞:“……”
林昱晨:“你这是占我便宜!”
聊着聊着,妈妈拿着锅铲出来,步伐有些停顿,扶了下家具,开口说:“游辞……”
到后面,有些气短。她咳嗽两声,声音虚浮道:“游辞,你爸跑大超市采购去了,大过年的肯定堵车,半天都没回来,我菜快凉透了!你这样,去楼下给我买瓶醋,快点儿的。”
闻岸潮问她:“阿姨,你感冒了?”
妈妈笑笑,说:“前段时间得流感,可能还没恢复好呢。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