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听到他说,“吃饭,行不行?”
游辞突然就来了气:“不行。”
说完他觉得不妥,面上平静了些,说:“我有在吃。”
反正没有因为你不吃饭。
闻岸潮又问:“那你睡不睡觉?”
睡觉?睡,每晚被回忆惊醒,被你唤醒。睡得胆战心惊,浑身冷汗,有时候还真不如不睡……
那你呢,你瘦这些是因为什么?
游辞不愿意再想了,再想,就是给自己残忍的希望,他选择迅速结束这场对话:“吃饭,也睡觉——锅开了。”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响,水汽腾起一层雾。闻岸潮默默转身,听到游辞在后面提醒:“那个,锅盖不要扣太紧,不然焖着会有腥味。”
锅盖腾着水汽,蒸气蒙住了玻璃。
闻岸潮背对着他道:“之前让人送的营养补剂,她吃得惯吗?”
指游辞的妈妈。
游辞:“吃了……谢谢。”
闻岸潮:“叔叔要是忙不开,可以请个护工。”
“不用,”游辞顿了下,声音不高,“她认得我和爸爸,有时候认不得别人。”
所以他家的护工是给许兰阿姨请的。
线索逐渐收回,原来他们还在一个世界里生存,原来思念很远,人却这么近。情绪像被什么划破,开始渗出来。
闻岸潮在灶台前,把汤重新打了个火。火苗跳了跳,又归于平稳。他道:“下周抽空,去趟肝病中心。主任说可以评估下一阶段方案。”
“……好。”游辞垂眼。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小心地问:“许阿姨怎么回事?”
“心脏不好,偶尔还得复查。”闻岸潮回得倒快。
“突然这样了?”
“老毛病,一直拖着,习惯了。”他不再多讲,话锋一转,“她瘦的没你多。”
游辞没接。
过了几秒,游辞轻轻道:“你也瘦了。”
锅里的汤刚好沸了,闻岸潮垂眼看火,说:“有时候忙忘了,不太按点吃。”
游辞停了很久,说:“吃吧?”
厨房里安静下来,锅盖的颤动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闻岸潮仍没转身,轻轻应了句:“嗯。”
游辞背对他道:“去趟厕所。”
他大步流星出来,经过外面的喧嚣,后爸叫他:“好了?”
“马上,”他笑笑,“几分钟。”
然后,快速进入洗手间,关门,泪流满面。
谁能想到?只是见一面,这按秒度过的一个月就通通作废。
算啦。
第81章 家
山崩海啸过后,游辞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饭。
厨房那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也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闻岸潮饭没吃几口,就开始电话连连,饭凉了都没再回来。
“我跟他说,工作先缓一缓吧,他又不肯。”许兰一边剥蒜一边说,语气淡得像说谁家灯泡又坏了,“人都这样,忙久了就觉得自己能扛……哪有人能一直扛的?”
后爸问:“孩子最近忙什么呢?”
许兰笑笑,一时不语。
游辞妈妈这时候突然开口:“豆腐不错。”
许兰:“是,他拿手这个。”
游辞默默抬眼,目光在他们之间几个来回,再收回来。
饭凉了一阵,闻岸潮才重新入座。
“怎么,又是工作那边?”后爸问,语气是真诚的关心,没听出什么别的。
“嗯,一点小事。”他笑着把碗摆正,“客户临时要改东西,等会儿我处理一下。”
许兰剥蒜的动作没停,仿佛只是顺着话往下接:“缓缓吧,先吃饭。”
“得听你妈妈的,”后爸夹了筷青菜,摇头感叹,“还是身体最要紧。”
闻岸潮点头,低头喝汤:“嗯。”喝两口还笑一下,“还挺鲜的。”
游辞抬起头,隔着桌上一碗汤,看向重新落座的闻岸潮。他坐得很端正,脸上甚至还有笑意,不真实得很。那种得体,是被习惯了的、刻入骨髓的东西——看不出他到底什么心绪。
我真的了解他吗?
游辞没忍住,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
不知是叹自己,还是叹对方。
“你们年轻人谈工作我也不懂,”后爸又笑着道,“不过潮潮,你这样常年这么忙,是自己创业还是公司外派?”
“自己搭了点事。”他语气平静,“这段时间收尾些尾款,大概还有几周。”
“哎哟,要命!”后爸咋舌,“你说得轻巧,听着就心惊胆战。”
许兰剥着蒜瓣,忽然问:“你最近,晚上能睡着吗?”
闻岸潮笑:“睡啊,倒头就睡,我不一直是秒睡体质?”
后爸还想接话,游辞妈妈却拿汤勺轻轻敲了敲碗边:“你少吃点,肚子都起来了。”
饭桌短暂沉默。
游辞一句话没说,饭吃得慢,偶尔抬头,只在人声缝隙里看他一眼。
后爸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他:“游辞,单位那边有没有给你介绍对象?你们不是有个朋友,姓徐……”
闻岸潮看了过来。
游辞心一跳,淡淡地说:“徐洋?那是发小,一起长大的。”又接一筷子没滋没味的冷饭,道,“妈这样,我现在没心思想别的。”
妈妈慢慢咀嚼着,忽然也接了一句:“其实他还小,不急。”
这句话真正有反应的,只有两个人。
游辞抬眼与闻岸潮对视一瞬,心跳骤然加快。是不是……是因为这个原因?
过年那次,闻岸潮问过他:“你愿意为你妈做任何事吗?”
他当时答:“能做到的话……难道你不是?”
听到这话,他记得闻岸潮兴致不高。
是不是因为——知道对他来说谁最重要,也知道她不会赞同。更何况她还重重病了。所以才选择分开?
游辞的心跳得更快,他近乎渴望地看着他。
可以解决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他反复无常的心,在此刻又绕了回来。
饭桌上的话题也绕了回来。
后爸喝了两口酒,有些大舌头:“但是岸潮,你这阵子是不是太辛苦了?瘦了!是不是。”
闻岸潮:“还行,年后几个项目一起动了,前头压着轮资本,是紧一点,但账上有现金流——我就怕闲着,忙点挺好。”
游辞妈妈口齿不清地说:“别总……顾我们,自己也,也得注意身体。”
闻岸潮:“阿姨,您才是大事。我记着您吃不了重油,今天的菜汤我都调过。随访安排过,药也改了,肝酶降得快,医生说控制得住,您信我。”
许兰突然有些激动:“信你!都信你,但你自己能不能慢一点?别老不听我的。”
闻岸潮笑:“不是不听。这阵子正是个坎,人手不够。我先扛一阵,把该过的槛过了,就能歇下来。”
许兰:“你每次都这么说。”
闻岸潮:“那换个说法吧——这次,我答应你,不拼命。”
许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嘴角却硬生生勾起来:“我还能信你吗?”
他笑着用手臂揽了揽她:“你这是干嘛?”
她吸了下鼻子:“那你说,‘几周’是几周?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了……”
后爸在旁边打圆场:“哎呀,家门口还能出事,别担心了。”
闻岸潮:“没几周。”
饭后人散得快,后爸去倒水,游辞妈妈昏昏沉沉靠着椅背闭眼,许兰进屋取药。走廊上光线暗了一格,闻岸潮在门口晒着阳光。
阳光还没有完全把他晒干。
游辞终于叫了他一声:“哥。”
他顿住,回头。
游辞轻声问:“你说还有几周,是具体的意思,还是随口说的?”
手机响了,闻岸潮看一眼,对着屋里喊了句:“妈,车来了。”
许兰应道:“来了来了。”
后爸:“我送你们下去——”
许兰:“不用!”
闻岸潮平静地看他一眼:“十八天。”
游辞一怔:“嗯?”
“不是几周,是十八天。”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
“哥。”游辞猛地拉住他。
“你到底在忙什么?”他声音低了些,“刚才那些话里,我就是觉得……”
游辞头疼地皱起眉。逻辑上好像没毛病,闻岸潮答得稳得像开股东会,账上有现金流,项目也“马上完了”,可偏偏,那些词句拼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张不合逻辑的报表——看上去平衡,但某个地方,有破口:
“过得紧”,却又有现金流,但通常多个项目齐发,对现金流本就要求极高,怎么可能资金无虞?还有,闻岸潮那种人,什么时候真怕过闲着,除非——是停下来就会出问题。
“该过的槛”到底是哪道槛?他平时可不说这样的玩笑话,听着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