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兰霜问他:“摔的?”
  玉来福声若蚊蝇:“……腿软。”
  殿中的人噗呲噗呲一阵讥笑。
  兰霜一眼杀过去:“笑什么笑!”
  朝光看着玉来福空空的两只手:“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奴才一路远远跟着他,他没去过别处,一定还在他身上!”
  无数双眼睛盯着,兰霜提醒朝光:“你知道诬陷是什么罪吗?”
  朝光咬紧牙关,笃定道:“若非奴才看的千真万确,又怎会冒险告发!”
  “好!”兰霜命人将一张宽凳抬到院中,两根五尺五寸,头阔二寸的大棍一并拿来上来,搁在宽凳旁边。
  兰霜铁面冷情:“你们两个自己招认,还是要我继续审下去。”
  油光漆黑的大棍在阳光底下亮闪闪的泛着寒意,朝光瞥了一眼,额头涔涔的冒出汗来。
  玉来福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兰霜带着逼问的架势面向玉来福:“若他所言属实,你现在招认,请吕将军讲明物件来由,或许可少受杖责。”
  朝光抬头瞪向玉来福:“你认了吧!我亲眼看见的,一枚青色印章,你就算藏,能藏到哪儿去!”
  玉来福咬定:“奴才没有收过吕将军东西,更没见过什么印章。”
  兰霜略点了点头,下令道:“搜身。”
  两个太监上前去脱玉来福的外套。
  去了外套,一人又来解他的腰带,一层层的脱他衣裳,每一寸衣袖都挨着检查。
  脱到只剩一层单衣,玉来福本能的按住自己领口,强笑道:“兰姑姑,大庭广众,一定要脱光吗……”
  就在此时,有人眼尖的叫到:“玉来福袖子里真的有东西!”
  “有,我也看见了!”
  “就在这脱,免得他不认账!”
  许桃紧张兮兮的伸长脑袋,他们的单衣料子偏薄,有些透光,玉来福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他袖子里有一小块阴影。
  果然是放了东西!许桃睁圆眼,捏了一把冷汗,怎么会这样!
  兰霜脸色瞬间冷下来:“袖子里藏了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玉来福的袖子里,如果真的是什么定情信物,可就有好戏看了!
  “陛下驾到”潘全刻意提高嗓子喊了一道,殿内跪地一片恭迎圣驾。
  殷玄一身银丝龙袍,在阳光下冷意粼粼,脸色更是冷峻。
  门外就看见一帮人围在一起,衣服横七竖八的扔了一地,院子里还搁了棍子像要打人。
  殷玄寒声:“这在做什么。”
  兰霜回禀:“陛下,有人检举玉来福,奴婢正在查此事。”
  朝光膝行几步,跪到殷玄脚下:“陛下,奴才亲眼所见,玉来福跟一位白甲将军私相授受,那将军扶着玉来福的肩,还抚捏他的耳垂,举止亲……”
  话没说完,殷玄一脚将人踹出去一丈远,朝光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汩汩的漾血。
  朝光还不肯死心,奋力朝殷玄爬过去:“玉来福还收了那将军定情信物,是一枚印章,就在他袖子里,陛下……”
  一双双眼睛盯着玉来福的袖子。
  众目睽睽之下,玉来福垂着眼眸,将自己的袖子挽起几圈,一朵君子兰从袖中掉落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朵君子兰。
  玉来福道:“奴才路过花圃,见这朵君子兰被冷风吹入泥土,心生怜悯,所以收进袖中。奴才不曾收过吕将军任何物件,更没有私情可言,陛下明察。”
  玉来福俯身请罪,脑袋埋在臂间,额头几乎触着地面。
  兰霜也跟着单膝跪下:“奴婢彻查不明,办事不力,惊扰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兰霜姑姑都请了罪,她身后的奴伎更不敢说话,个个恨不得把头跪进地里。
  殷玄用余光斜向朝光,轻吐出两个字:“杖杀。”
  朝光顿时瞳孔震颤,脸色煞白,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侍卫上前将朝光拖出去,绑上刑凳,棍子落上皮肉的闷响混着凄厉的惨叫传遍大殿。
  殷玄漠然站定在玉来福跟前,居高临下的垂眼看他。
  殷玄的脸犹如刀刻而成,线条过于冷毅,阳光分明在他脸上落了一层暖光,还是让人觉得冷酷。
  玉来福则一动不动的俯跪在地上。
  殷玄用足尖挑起玉来福的下巴,当胸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私见吕默,销毁伪印,别以为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杀朝光是偏袒玉来福,这一脚则是警告玉来福,别再掺和这件事。
  玉来福摔在地上,两眼发黑,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抬头时,殷玄已经走了。
  玉来福揉了揉心口,抓着桌腿借力起身,潘公公一张大脸陡然放大在玉来福脸前,笑呵呵道:“咱家扶你起来。”
  玉来福吓了一跳,手摇的像扇子:“奴才不敢,公公有何指教直说便是。”
  潘全抿着笑,手臂上挂着拂尘,抬起手来一点玉来福:“你真是好福气,陛下让你明日去侍寝。”
  玉来福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刚踹完就让他去侍寝?
  他觉得殷玄像是打算要他命。
  玉来福认真思考了一番要不要也两眼一翻假装晕过去算了,最终还是抹不下这个脸,硬着头皮笑了笑。
  临走,潘全还朝他抛了个眼神:“回去好好准备,咱家一向看好你。”
  第4章
  玉来福在一众嫉恨目光中捡了衣裳,垂头飘回房去了。
  屋里金丝炭烧的正旺,不用想也知道是潘公公命人送来的。
  玉来福将路上随手摘的小花放进嘴里,咬着花茎,一头栽到床板上挺直躺尸,满脑子都是那句让他去承宠。
  不知神游了多久,忽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来福从床上弹起来:“谁。”
  “是我!”许桃冻得粉仆仆的一张脸探进来。“是兰姑姑让我回来的,她说你受了委屈,让我回来照顾你。”
  许桃扭头瞧见玉来福嘴里衔的小花,气冲冲的给他拔出来扔在了桌上,凶他道:“你还到处乱捡!东捡一朵捡一朵,今天就因为这事挨了一脚,还差点被打板子!”
  “一朵小花而已……”玉来福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朵,递给许桃,“分你一个。”
  “我不要!”许桃将这朵也扔桌上,“把你的屁股也打成小花你就老实了!”
  玉来福笑了笑。
  许桃蹲在柜子前翻出药箱,看了眼他胸口的伤,乌青了一片:“陛下踹得这样狠,要不还是求兰姑姑请太医来瞧一眼。”
  玉来福摆摆手:“不用那般麻烦,踹得不重。”
  许桃只好给他上了些跌打损伤的药:“你以后还是谨慎些,免得像今日一样,平白无故受罪。”
  玉来福没吭声。
  他属实不能算“平白无故”,这一脚他挨得不冤枉。
  他今天做的事,殷玄要真想追究,下狱砍头也不为过。只是踹一脚当做警告,罚的够轻了。
  许桃指指玉来福的右手:“出什么神,把你那只手给我看看。”
  玉来福伸手给他。
  “怎么摔成这样,碎石头都嵌进肉里了。你真是笨蛋!”许桃皱眉,“我帮你把碎石清理出来,还得用药酒冲一冲,你不准喊疼。”
  玉来福笑笑:“保证不会。”
  许桃黑着脸给玉来福抹药:“你命可真好!这么笨,什么都学不会,陛下都照样喜欢你,我要是有你这副皮囊,再加上我的才华,肯定比你现在更得宠!”
  “是。”玉来福弯起眼睛笑了笑,“你读书厉害,字也漂亮。”
  玉来福不算假意奉承,许桃的确是这些奴伎里读书最好的一个,脑子很灵,也肯用功。
  “那是,我的字可是出名的好。”许桃得意的抬起下巴,“我练得可是玉公子的字体,玉钦你听说过吧,他的字可是公认最难学的!”
  许桃兴冲冲的拿出一叠字帖给玉来福看:“我特地求纪先生给我找了许多玉公子的临摹帖子,是不是绝顶的好字!纪先生都说我如今的字已经有一分玉公子的风骨了!”
  玉来福随意翻了翻,都是些拓本:“我瞧不出哪里好。”
  “你当然不懂!玉丞相家的嫡公子,双笔成书,十四岁一人单挑江南四大才子,轰动京城,十六岁做《安国十策》得先帝召见,百官传阅!”
  玉来福揉着自己折断的手腕,暗暗在心里接到:二十二岁活的狗都不如。
  “你没读过玉公子的文章,当真字字珠玉,斐然成章!”许桃双手抱在胸前,两眼泛光,“来福,你不是玉丞相家献上来的吗,你见过你家小公子吗?是不是风华绝代!”
  玉来福淡笑:“没见过。左不过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没你说的那般神。”
  许桃霎时黑了脸:“你又不懂,凭什么这样评价玉公子!他岂是你我这样的人能评头品足的!就算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也有轻狂的底气,轮不着你这样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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