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然后呢?”玉钦侧了侧身,目光描摹着殷玄的侧脸,“一辈子逃亡?殷慎知道你活着,也知道我活着,他会放过我们?”
殷玄薄唇抿成两道锋利的线条。
殷玄说出个现实的问题:“我们现在没有回去的能力。清源,我当年韬光养晦数年,费劲心力,才步步为营的回到京城,最后也没逃了殷慎的算计,被喂了药。最后那场对峙,我耗尽心力……”
那些绞尽脑汁的阴谋阳谋,那些痛苦戒药的日子。
殷玄闭上眼还后背发寒。
“更何况我们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就算要回京城,恐怕也要筹备三年五载。”
“那如果我愿意给你出谋划策呢。”玉钦翻起身来,一双炯然的眼睛似有火光,灼灼凝视着殷玄,“以少胜多,不是没有先例。”
“更何况,殷慎刚登基多久,他的根基难道就稳固?他的做派,就真能得到朝中官员的支持?”玉钦定声,“我不信。”
殷玄:“你想怎么做。”
玉钦说出几个大胆的字:“宫变,弑君。”
殷玄转眸看向玉钦:“你想以这十几个人发动宫变,至少得知道皇宫的守卫布局,摸清薄弱之处,里应外合,才有可能逼宫。不然只凭这十几个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去摸。给我三天,我一定把消息传出来。”
殷玄盯着玉钦:“你想入局。”
“我不入局,没有胜算。”玉钦眼底微动,“殷慎如果抓了我,一定不会把我关去大理寺和刑部,他会把我困在皇宫,他身边。只要给我一些契机,我能推算出皇宫的守卫情况。”
殷玄想也不想:“不行。”
玉钦:“我心算很好,又了解皇宫布局,你要相信我能把摸盘清楚。”
“不行。”殷玄极少这样严肃的对着玉钦,“我没说你推算不出,谁都知道玉钦聪明玲珑,但这样太危险。”
玉钦张了张唇,殷玄不肯商量的阖上眼:“你说什么都不行。躺回去,睡觉,明天我会带人去探查情况,再做商议。”
玉钦阖眼休憩,养足精神。
破晓之前,漆黑静谧的晨风里,殷玄与霍峰等着换了劲装衣裳,这个时辰是人困劲儿最足,防备最差的时候,殷玄要趁此机会潜去大理寺周围探查情况。
玉钦闻声而起:“我跟你们一起去。”
殷玄冷着脸:“你不准去。”
“我身手不差,为什么不能去。”
殷玄与玉钦碰着肩膀,两人目光擦出火光,殷玄眼中带着压迫:“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玉钦隐隐嗅到些从前的味道,从前在皇宫的时候,殷玄说话就是这般的压迫着人,带着威与怒。
他与殷玄平淡日子过得太久,殷玄平日温顺听话,让他差点忘了这人本性如山虎,连老虎都要让他震慑三分。
玉钦:“若我一定要去?”
“那你莫怪我。”殷玄一把握住玉钦的小臂,他的手掌又大又有力,像铁钳一般,将人箍住便不松开。
殷玄拖着玉钦到屋里,玉钦习过武,力气在男人里不算小,可根本没法跟殷玄这身铜骨铁臂相比,抵抗也显得毫无用处。
殷玄钳着他进屋,麻绳太糙,殷玄怕弄伤了他,用绸缎将他双手捆在床柱上,顺带连他的脚和腿也一并捆了起来。
玉钦气的想一口撕下他脖子上的皮:“捆我做什么!”
“怕你乱跑。”
“你……”玉钦抬脚蹬向他,殷玄也不躲,任由他踹着泄火。
“你不准去,等我回来,你想怎么踹怎么踹。”殷玄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你说的那个计划,绝不可以。”
“妈的……”玉钦挣的床围吱呀乱响,“殷玄,放开我!”
“殷玄!”
“你不放我,咱们就从此刻一刀两断!”
殷玄脚步停在门口:“你跟我一刀两断,我也不会放你去冒险。你怎么知道殷慎那人会做什么,他对你用刑,喂药,怎么办?”
“扛着。”
玉钦轻飘飘的给了他两个字,殷玄只觉得心口一把火将他烧的心脏刺痛:“你……”
玉钦神色坚定:“你能熬过那些刑,我为什么不能?你能熬得过药瘾,我为什么不能。既然你能做到,我也可以。”
“可我不想你受那些!”殷玄同样灼灼的盯着他,痛惜里有无数的舍不得,“我遭受过的东西,不想你再遭受一遍。我难道不知道利用你能对付殷慎?我当初放你离宫,就是不想你卷在这些事里受苦!”
“如果要有人承受痛苦,那我一个人就够了。”殷玄低哑嘶吼,“你要我看着你戒断药瘾?你想要我的命吗?”
“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我死了,你心上还会有很多人,你的家人,朋友。我呢?你若出事我怎么办?!”
“你……”玉钦深吸了几口气,殷玄这话,他是越听越不对劲。
玉钦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解开我的手。”
殷玄不愿给他解,玉钦忍着怒气:“我腿脚都绑着,能跑哪儿去,解开我的手。”
殷玄以为是绑的玉钦不舒服了,给他解了手上的绸缎。
玉钦手上的束缚解了,目光不肯松懈的盯着殷玄,扬手一声脆响,给了殷玄一耳光。
殷玄被揍的毫无准备,头猛然偏向一侧,十分茫然的回看向他。
殷玄:“……”
玉钦眼里带着怒气,气的他胃都要抽了。
殷玄让这一巴掌打的没了脾气,眼里成了委屈:“为什么打我。”
“你混蛋。”玉钦咬牙骂他。
其实殷玄想说玉钦才是混蛋,要一个人去冒险,丝毫不顾他心里会多难受。
但他不敢回嘴。
玉钦气的想笑:“大哥让我娶妻,我不娶,转头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如今这样的时刻,我思虑了千百种办法,连命都愿意交给你,到头来,你竟还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我为什么肯冒这个险,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我情愿把命交给你。”玉钦精亮的眸子紧盯着殷玄,“你还觉得你可有可无吗?”
殷玄让玉钦的话戳了心一下。
玉钦鼻尖抵上他的鼻尖:“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就赌殷慎不会轻易杀了我,赌你还能披着龙袍,坐在大殿的黄金椅上。”
殷玄拳头攥的发抖,玉钦势在必行,他阻不住。
或许他的清源,从来都不甘心困于牢笼,不甘心就这么逃离京城。
他注定说不过玉钦,只能白旗认输。
殷玄:“输赢何论。”
玉钦:“输了,我陪你一起死。赢了,你空置后宫,榻侧只准有我一个。”
殷玄轻笑,输赢对他来说,好像都不算差。
“好。”殷玄低声,“若我日后食言了,怎么办?”
玉钦捏着殷玄的下巴将人拉到眼前:“我既然能捧你上去,就能拉你下来。你若食言,我就剁了你的脚,把你锁我府里,不会让你好过。”
殷玄扬笑:“好。”
殷玄搂着怀里的人,双臂越收越紧,嗅着玉钦的味道轻阖上眼:“一定要这么做么。”
他还是舍不得。
可玉钦这人向来外柔内刚,他决定的事,没有动摇。
大理寺狱。
狱卒打开牢门,看向窝在角落睡觉的许仕安,一鞭子甩在了他后背上。
许仕安从梦里惊醒,皮开肉绽的痛感让他眉目扭曲。
“还睡,大人审你来了。”
紧跟着,两个狱卒押起他起来。
许仕安缩着肩膀,大理寺少卿用鞋尖挑起许仕安的脸:“你就是许仕安,玉钦那个同屋好友?”
许仕安瑟缩着点了点头。
大理寺少卿笑了一声:“你一直跟玉钦在一块儿?本官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告诉我玉钦在哪儿,我就饶你一命,让你少受些罪。”
许仕安后背惊起一层寒毛,殷玄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他还历历在目。
许仕安怕的紧闭上眼,冷汗频下:“我……我不知道玉钦在哪……”
“真的?”大理寺少卿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殷玄在哪儿吗?”
“不、不知道……”
“看来你是不知道大理寺的手段。”大理寺少卿语调悠然,使了个眼色,两个狱卒押着许仕安到了刑室。
各式各样的刑具映入眼帘,许仕安毛骨悚然,恨不能立刻晕厥过去。
狱卒押着许仕安到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桶前。
木桶打开,一股浓郁的药水怪味扑鼻而来,木桶里泡着个没了胳膊的人,就连眼睛也让人挖去了,只剩两个血洞,不知是死了,还是痛苦的活着。
正是霍峰口中的小十七。
狱卒押着许仕安贴近那只桶,几乎将他按在了十七那张可怕的脸上。
许仕安大睁着眼,吓得惊叫乱窜:“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