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光清凉如水,薄薄一层笼罩着院落,为静谧的小院添上一抹清辉。
云浮早已在屋内等候,见到珑渊,率先开口道:“今夜之事裴栖吟和徐凝衣一定会告诉徐啸行,他必定会起疑。”
她编的的那些胡话认真追究起来漏洞百出,徐啸行心思深沉,本就对他们别有用心,不会轻易相信她说的那些话。
珑渊坐在云浮对面的太师椅上,许是没有了外人,他的姿态神情显出几分不经意的慵懒,漫不经心道:“无妨,若是他明日问起此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就算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珑渊对她编瞎话的本事这么认可……
珑渊问云浮:“你此次带下来的丹药可有治伤或者治病的?”
云浮瞬间明白珑渊这是想直接从圣皇身上下手,她翻出乾坤袋找了找:“有金莲湖中的莲花制成的玉莲丹,治一般的伤病有奇效,如果凡人用的话……应该更有效吧。”
“明日找机会将此丹送到琳琅阁。”
琳琅阁的与皇室有关联,送到琳琅阁,等于间接送到圣皇手里。
云浮回想今夜发生的事,问珑渊:“师兄,您觉得那是诅咒吗?如果是,那么……”
是不是与曜天有关系?
因为夜已深,小院里格外寂静,室内烛火摇曳,在纱帐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时聚时散。
珑渊莲目低阖,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珑渊给云浮的感觉,从来都是温柔强大,无所不能,似乎无论什么困难到了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然而此刻的珑渊看上去竟让云浮觉得有些……脆弱。
云浮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冲动,很想不顾一切握住珑渊不知何时早已紧握成拳的手,却碍于彼此身份,终究什么都没做,只能徒劳地坐在珑渊对面,看着他痛苦而无能为力。
只听珑渊低喃:“父皇他……”
刚开口,珑渊又抿紧嘴唇,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云浮知道珑渊的未尽之言,在她看来,曜天绝对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天神,他拥有无边的神力,高居天帝之位近万年,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七情六欲,很少能有人从他那威仪冷漠的脸上看见一丝情绪,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欲、冷酷狠厉的神,才能以雷霆手段绝地天通,断绝人皇血脉,将天道六界牢牢掌握在手中。
三十六重天至今仍有神仙怀念曜天时代,因为曜天极为讲究出身和血统,神族和仙族之下,无论哪一界的生灵都只能屈居其下,不得重用,他深信唯有如此才能维持天道秩序,使六界生灵各安其界,万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珑渊继任天帝之位,下令六界生灵一视同仁,引起很多神仙的不满,但也给了很多下界小仙机会。
比如云浮和陆吾。
所以对于曜天,云浮实在想不出他会和凡间的天子会有什么交易,除非这背后隐藏着更为深远复杂的秘辛。
到了第二天,还不等云浮和珑渊去琳琅阁,皇宫的人就已经找到了玄天宗,徐掌门亲自接待了宫中来使。
此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琳琅阁的东家,赵公子,赵公子开门见山:“二位仙长,圣皇有请,”
云浮和珑渊没有立即回应,只沉默地看着赵公子。
徐啸行眼里精光闪过,似笑非笑对赵公子道:“二位仙长是玄天宗的贵客,不知圣皇何故传召两人?”
赵公子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二位卖给琳琅阁的那株仙草,对圣皇的暗疾有奇效。”
徐啸行脸色一变。
云浮也感到十分诧异,因为那草真的就是她下凡之前临时从云极洲的草地上薅的,没想到不仅可以提供灵气,还能治病?
两人原本就打算设法进宫,既然瞌睡碰到枕头,那就更省事了。
于是云浮和珑渊向徐啸行告辞后就随着赵公子进宫。
待人走后,徐啸行召来裴栖吟:“你说他们昨夜一直在打听圣皇的暗疾?”
裴栖吟恭敬道:“是,此二人似乎对圣皇的事很感兴趣。”
“没有查到他们昨夜从紫微宫离开后去了哪吗?”
“没有,因为在皇宫内院,我们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徐啸行眯起眼睛沉吟半晌,道:“准备一下,本座要给上神奉香。”
每逢徐啸行遇到重要的事,都会去密室给供奉的那位上神奉香,徐啸行虽然从未对内门弟子吐露只字片语,裴栖吟也从未去过密室,但或多或少能够猜到一些,听到徐啸行的吩咐,裴栖吟领命而去。
云浮一行人没有御剑,而是乘坐马车,赵公子与他们同乘一车,他们才得知琳琅阁的东家是竟圣皇的侄子,大禹的南平郡王赵奕,金丹期修为。
“昨夜圣皇忽然发病,伺候的人情急之下将那株仙草给陛下服用,之后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病症。”
云浮问:“敢问殿下,圣皇所患究竟何病?”
赵奕道:“不知。”
珑渊挑眉:“你也不知?”
赵奕依旧答:“不知。”
珑渊审视赵奕:“郡王虽然修行,但并未患疾。”
赵奕道:“是,赵家统治大禹五百余年,只有每一代天子有此疾病。”
云浮问:“那郡王可曾见过圣皇发病时的模样?”
赵奕眉心拧起一道浅折,语气犹带后怕:“见过一次,其状实在是……惨烈异常。”
或许是因为对云浮和珑渊有所求,赵奕也没有隐瞒,他如陷入回忆一般,缓缓道出曾经所见:“当时,我和圣皇对弈,然而毫无征兆地,圣皇突然伏在棋盘上口吐鲜血,其实我以为是修行不当灵力在经脉中逆流所致,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圣皇如此,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
“剧痛?”云浮惊异:“哪里痛?”
“无一处不痛。”
“皮肤、骨骼、五脏六腑,甚至颅内,如千刀万剐,分尸凌迟,锐痛难当,而太医每一次诊断都说脉象并无异常,请修为高深的修士用灵力为圣皇过遍全身也未发现任何问题,所以就连圣皇本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病症,何时发病,为何发病皆一概不知。”
云浮和珑渊一脸凝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病或是诅咒能让人如此痛苦。
而赵奕没有说的是,这种痛,足以让人毫无尊严,不顾一切地呼号哭喊,惨叫响彻整座寝殿,且神智尽失,口不择言,当时他只是在边上看着都觉心惊胆战,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圣皇发病的时候靠近,因为就算没有当场被发狂的圣皇杀死,第二天也会被赐死。
至于他,若非他是圣皇选定的继承人,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赵奕心中一片阴霾。
这一次圣皇在寝殿召见了云浮和珑渊。
明黄的帐幔低垂,殿宇一隅的高几上,鎏金镂瑞兽的博山炉吐着袅袅青烟,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天,阳光却透不进寝殿,无端让人觉得阴翳窒闷。
寝殿内有内侍,看见人来撩起重重帐幔,然后云浮和珑渊便看到靠坐在龙床上的天子。
饶是云浮心中有所准备,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昨天祭典的时候天子还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便这般的……苍老,像是一夜之间就被抽干了精气,几乎与昨天出现在祭典上的判若两人。
赵奕没有进殿,识趣地候在殿外,云浮和珑渊以修士的身份向天子揖了一礼。
天子病态却依旧锐利的目光定在云浮和珑渊身上,良久才道:“你们的那株仙草,并非凡间之物吧。”
云浮和珑渊皆对视一眼,珑渊道:“看来圣皇对自己的病并非一无所知。”
仙草本非凡间之物,天子服用后却能猜到仙草来历,只可能他知道他的病因何而起,并非赵奕说的那样一无所知。
天子没有接话,而是道:“那些仙草,你们还有多少?”
云浮道:“在下与琳琅阁阁主,也就是南平郡王说过,这株仙草乃是偶然所得,并无多余。”
天子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有愤怒,没有质疑,眼神空茫地落在虚空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珑渊问:“可否让在下为圣皇把脉?”
天子微微一谑:“阁下还会医术?”
珑渊道:“略通一二。”
天子没有说话,沉默地伸出了压在衾被中的手,那手皮肤松弛,青筋暴突,虚弱得不像样子,丝毫不像金丹期修士的手。
珑渊两指搭在枯瘦的手腕上,暗中释放神力在天子的体内过了一遍。
云浮站在一旁,看见珑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皱越紧。
天子见了,还有心情玩笑:“怎么,诊出朕时日无多了?”
语气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珑渊收回手,他站起身,问:“南平郡王修行之法是否与圣皇相同?”
天子道:“皇室子弟所修皆为赵氏皇族独有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