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厉后不可置信:“你疯了?你以为你这么做天下修士就会放过你?不可能!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得道成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使你放弃皇位,通仙桥依然不会回来,而那些人只会越发得寸进尺,不将我们斩尽杀绝绝对不会停手!这个时候不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反而还要拱手让人,李昭,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李如珪同样神色凄厉,颤声对人皇道:“父皇,你为了李如琢可以做到这一步,那么我呢?我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如今您却告诉我,大殷江山不再属于我,您为我考虑过吗?明明只要杀了李如琢,就可以平息众怒,再次稳住修仙界,可您却宁愿放弃皇位也不愿意放弃他。”
  李如琢心潮涌动,喉结滚了滚,压下心中酸涩,也劝阻道:“父皇,这只是缓兵之计,即使您放弃了皇位,修仙界也不会善罢甘休。”
  人皇却道:“总比现在就被外界挑拨得骨肉相残要好……珪儿,”人皇看向李如珪,眸中带着淡淡的愧疚,“待此间之事平定,他日你若还是愿意,你仍然是李氏宗主。”
  李如珪神色惨淡。
  李如玥眼眶含泪:“父皇……”
  人皇怜惜地看着女儿:“玥儿,你要留在皇宫,亦或是和你母后去行宫都可,父皇和母后都会照顾好你的。”
  李如玥啜泣出声,哽咽不语,她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厉后,厉后目光冰冷,没有看她,她又看向神色冷硬的人皇,最终道:“儿臣,儿臣想留在母后身边。”
  人皇叹了口气:“也好……好好听你母后的话。”
  人皇转身,示意李如琢跟他离开,李如琢回眸望向自己的母亲和兄姐,垂眸,无声地告别。
  厉后却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语气森然诡异:“李昭,事到如今,还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方才人皇爆发时的灵力将她伤得很重,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她与人皇少年相识,出身相仿,也算情投意合,成后两人共同理政,一同修炼,开始还好,可是随着光阴的流逝,越到后面,她修炼越发艰难,进度越来越慢,逐渐就被丈夫甩在了后面。
  一开始是恐慌,担心丈夫早于她成仙会与她分离,于是她开始不顾一切拼命修炼,到了后来,越来越深厚的修为带来的威势和权力让她无法自拔,她越是沉溺在修为带来的快感中,越是想要早日成仙,这一切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不死不休。
  厉后背脊靠在墙上,嘲讽地看着人皇和李如琢:“我不会去行宫的,珪儿和玥儿也不会去,皇位,非珪儿莫属,而你们,谁都走不掉。”
  只见厉后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浮动在她的掌心,乳黄色的绢面上以朱砂绘制着符文,而符文之下还有一个玄黑的太极图。
  人皇和李如琢认不出此物,云浮却是万分震惊。
  太极印!
  赵晋竟然将太极印给了厉后!
  太极印飘到空中,浮动中形状迅速变大,很快就变成和绘制曜天神像的画卷一般大小。
  厉后嘴角勾起邪肆的笑,她盯着李如琢和人皇,像是毒蛇盯着注定无法逃脱的猎物,红唇微启,缓缓催动咒语:“阴阳相抱,乾坤运转,印落九天,封、锁、神、灵!”
  人皇和李如琢虽不知这是何物,但法宝爆发出的强大神力让他们意识到了灭顶的危险。
  李如琢还来不及应对,就觉得神魂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将他的魂魄活生生从身体里拖拽出去,太疼了,疼地他不顾形象地跪倒在地,翻滚挣扎。
  “啊——”
  李如琢在嘶吼,云浮也在嘶吼,好痛,痛得恨不得当场自尽,自毁元神,人皇惊恐地表情印在李如琢眼前,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
  然而剧痛已经让他的耳朵彻底失聪,周围尽是尖锐的刺鸣,厉后癫狂的笑容和人皇惊痛的表情都已经扭曲变形,眼前尽是光怪陆离的色块,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间,云浮看见人皇一掌劈像厉后,厉后口中鲜血狂喷,睁着眼滑坐在墙角。
  然而太极印已开,没有咒语就不会停止,对李如琢的屠戮仍在继续。
  人皇闭了闭眼,用毕生的修为爆发出几乎毁天灭地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朝太极印倾泻而去,终于短暂地阻止了法宝片刻的停顿。
  趁这个契机,人皇第二掌重重打在李如琢心口。
  李如琢断气的同时,神魂逃逸四散,他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人皇满眼含泪地喊他:“快逃——”
  逃离法宝的桎梏,即使只是魂魄。
  而云浮看见的,是李如珪满目癫狂刺进人皇心口的剑,以及李如玥阻止不及崩溃哭喊的神情。
  黑暗被无尽的鲜血涂抹。
  终于,结束了。
  ——
  “疼,好疼。”
  云浮睁开眼,发现她深处一处荒山野岭,周围全是人高的荒草,掩映其中的是一些残垣颓壁。
  同时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好像已经不在李如琢身体里了,也不在任何人的身体里。
  终于梦醒了吗?好像也不是,否则为什么她连自己身体都看不到。
  “疼,好疼。”
  云浮发现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她想要抬摸摸嘴唇,然而她没有手没有脸,似乎成了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偏偏是这样没有实体的一团空气,却在单调平板地重复着一句话。
  “疼,好疼。”
  然而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她根本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可是云浮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也感受不到微风拂面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穿过密林从这边走来,云浮看过去,见是两个穿着玄色道袍的修士,模样尚算年轻。
  云浮觉得这两人的衣服有些眼熟,可是近期看到的仙门皇族,穿玄衣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一时辨不清此二人出自何门何派。
  其中一人道:“那个猎户说就是在这一带,可是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发现,莫非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有点风吹草动就自己吓自己?”
  另一人道:“此山如此偏僻,我在沫邑这么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他是如何爬上来的?”
  同伴笑道:“你又不是猎户,无缘无故上山来做什么,再说,沫邑城那么大,其中山峦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难不成都去过?”
  “我只是觉得奇怪,若是沫邑出了此等妖魔鬼怪,早就被玄天宗除了,怎会等到现在。”
  “许是新添的冤魂也不一定。”
  沫邑?玄天宗?原来这两个人是玄天宗的修士,这么说她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浮还在疑惑着,声音又不受控制地发了出来:“疼,好疼。”
  此刻她终于缓过神来,这个声音,有些低,有些哑,却依稀可辨其中温润的声线,这是李如琢的声音!
  所以现在她是在李如琢的一缕魂魄里?
  那两个修士五感十分敏锐,她这边刚一出声,那两人眼神迅速盯过来,神情凌厉,高声喝到:“谁?出来!”
  云浮倒是很想出来,可是即使变成了孤魂,李如琢的魂魄也依然不受她控制。
  山林中一片寂静,连风都彻底停止了,周围静得让人心里直发毛。
  两个修士衣袍上没有纹饰,应该只是玄天宗的外门弟子,修为不是很高,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谨慎和畏惧。
  年纪稍长的那一个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篆,上面以朱砂绘制符咒,云浮对符箓之术知之不深,不过能猜出应该是招魂捉鬼之类的。
  那张软趴趴的符纸被注入灵力后变得如刀刃一般锋利,划破空气朝着云浮袭来,云浮想躲,奈何这始终看不见实体的魂魄一动不动,她也只能被禁锢其中。
  然而符篆来到离云浮一丈远的时候,“叮”的一声,似是被什么挡住,符纸中的灵力被击散,在空中烧了起来,变成灰烬四处飘散。
  两名修士被这奇诡的一幕惊到,一人道:“此地竟然有结界?”
  云浮跟着抬头看了看,却根本没有看见任何结界的光幕。
  另一人则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结界,而是阵法,阵法当中有东西,大概是孤魂怨鬼之类。”
  此刻云浮又开口了:“疼,好疼。”
  哎,就不能换句话说嘛。
  “这鬼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年轻一点的修士沉不住气,为了掩饰畏惧而提高声音朝云浮吼道,“何方冤孽?还不快快现形!”
  魂魄果然换了句话:“快……逃……”
  云浮心脏如遭重击,一股难以名状的痛苦袭遍全身。
  这是李如琢临死前,人皇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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