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天纵被她这番连珠炮似的斥责弄得有些发懵,脸上还带着迷茫的神情。看她转身离开,刚想去阻拦她,已经抬起的手却又缓缓放下。
……若能这么简单把她气回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阚天纵年少时离开家乡拜入玄黄宗,距今已经有几十年。而他这个妹妹是十六年前所生,兄妹俩年龄差距太大,小时候没什么接触是必然的,连长大之后的相处都是磕磕绊绊。
阚天纵的天赋即使在玄黄宗中也是佼佼者,自然也被家族奉为榜样。族中长辈们常常以他为典范,激励晚辈们刻苦修行……连他的父母也是一样。
而阚仪,更因为是阚天纵的亲妹妹,背负着与众不同的期待。再加上她是父母幼子,饱受溺爱,在家人的鼓励下循着阚天纵踩过的脚印拜入了玄黄宗。事情一开始还是顺利的——
直到阚仪发现自己在阵修一道上平庸的天赋。
阚仪在拜入玄黄宗之前曾给阚天纵写过信。
她是怀着对兄长的憧憬来到玄黄宗的,目标也是向兄长看齐。若做不了第一,那也要做兄长以下的第二。
那时的阚仪虽然有些小脾气,但也是个活泼明媚的姑娘。
但阚仪在修行几年之后却很快发现一个现实:她的天赋根本就不在阵道上,甚至于连符道她都更加擅长一些。她不仅做不了第二,甚至还够不到玄黄宗亲传弟子的标准。
于是她开始变得骄横,对输赢更是敏感,一点不顺心的事就能惹得她雷霆大怒。
阚天纵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她。
他天性淡漠,觉得世间修士求道,最后都只能求自己。即使他出手将阚仪的性子掰正,能不能成功且不说,但她自己走不出这个死胡同,便永远战胜不了这个心魔。
……没想到,这个问题却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阚天纵其实想过许多办法。
但没有一个办法是像如今这样,通过让阚仪彻底讨厌他,来达成目的。
阚天纵这边的麻烦事剪不断理还乱,但林修白这边的状态却也不遑多让——
擂台赛结束后,各宗修士暂且回灵船上休息。而荀妙菱被谢酌拎回船上开启了批斗大会。
谢酌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容,用扇子直敲荀妙菱的头:“瞧把你给能的,啊?要不是你林师兄拦着,你是不是就要当场突破元婴,然后给所有坠星谷的修士整个五雷轰顶啊?”
荀妙菱鲜少看见自己师父这么生气的时候,只能捂着脑袋讷讷不言。
“那串佛珠呢?”
“……带着呢。”
“骗鬼,我明明看见你把它给解下来了!”
“可是这佛珠它妨碍我看阚天纵的阵法!”
谢酌差点背过气去:“你说它为什么拦着你看阵法?还不是因为你看了就要破境?平时那么聪明,这时候就给我装傻是吧?”
“师父,你先别管我了!”荀妙菱焦急道,“你快去看看林师兄啊!”
林修白斜倚在桌案前,半垂的指尖似触未触地悬于琴弦之上,眸光雾霭沉沉,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案上瑶琴泛着冷光,仿佛凝着化不开的哀伤。昏黄的烛火摇曳,似乎连他单薄的背影都染上了三分凄凉——
他的神情怅惘,瞳孔失焦,仿佛整个人都要碎了。
剩余几个亲传弟子们缩在一旁,想安慰他却又不敢开口,生怕哪句话把他给刺激得直接风化了。
谢酌:“…………”
是了,现在棘手的麻烦可不只荀妙菱一个。
而且,那时候也是他情急之下让修白奏琴来打断荀妙菱破境的。
这下坠星谷是保住了,但林修白的梦想保不住了。
“咳,修白啊,这次是师叔不好。”谢酌走过去,温柔地道,“是师叔不该叫你在擂台上抚琴。你那时候还在跟人切磋呢,状态不好,琴声也凶了点……”
“师叔,您无需再宽慰我了。”林修白唇角勉强勾起,扯出一抹毫无血色的笑意,眼中满是失落,“如今我已然明白,自己的琴技实在是不值一提,难登大雅之堂。这些年来,难为师父、各位师伯师叔、师弟师妹们包容我,竟无一人向我抱怨我的琴声难听……”
这厢谢酌还在努力地找补,他摇了摇扇子,走了两步,道:“这个,琴之一道嘛,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会有不同的感悟,弹出来的音色也是不一而足。你的琴声不是难听,而是特别……”
谢酌觉得自己没说假话。
天底下弹琴难听的修士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吧,有谁能像林修白这般弹出杀伤性如此强的琴音?怕是专攻音杀之术的乐修都只能甘拜下风。
这怎么不算一个优点呢?
“师兄。”只见荀妙菱站出来,一脸郑重道,“我们之前没有跟师兄说实话,不是刻意欺骗你。而是师兄你是真正的爱琴之人。每当你奏琴之时,你全身心沉浸在琴声之中的风姿往往比那特殊的琴音更加引人注意——我们不知不觉就走神了,反倒没有觉得你的琴声有多难听。”
林修白缓缓眨了眨眼,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真的……没那么难听吗?”
荀妙菱语气轻松:“真的。你弹琴再难听也不至于把整个坠星谷的人全都放倒吧?今天这场意外,主要责任还在我师父——是他叫你全力奏琴,而你如今又是一个元婴修士了。将灵气灌注在琴弦中演奏,与音杀有何区别?”
谢酌挑眉,瞥了荀妙菱一眼:这说的有点强词夺理了吧?音杀归音杀,难听归难听啊。
荀妙菱:那您自己来哄林师兄!
谢酌没有意见了。
只见窗边的林修白抿了抿唇,抱起自己的瑶琴,没有说话,手指却在不断抚摸琴弦,那模样看起来可怜至极。
荀妙菱则趁热打铁,去拍他的肩膀,道:“何况师兄你也不必灰心呀。你现在都是元婴修士了,寿逾八百载。古人云,勤能补拙,学可医愚。从今日起,你就当自己是个不懂琴音的人——慢慢去学,慢慢纠正,总有一天可以弹出你心中的琴音的。”
“弹出心中之音”,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在了林修白的心坎上。
他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了起来。
“师妹说的对。我虽然愚笨,但也有向琴之心。”
说着,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迟疑。
“只是,若仅我一人操琴演奏,只怕难以察觉并纠正其中谬误。还需得有知音之人,能替我指出其中不足……”
“找我师父呀!”荀妙菱理所当然道,“他懂琴、修为在化神不会被琴音震晕过去、而且还经常闲着!”
谢酌:“……”这个逆徒!!
然而,谢酌虽然生气,但看着林修白那期待的眼神,面上还是露出了一副支持鼓励的神情:
“今后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只是怕法仪峰上的飞禽走兽要不得安生了。
“多谢师叔!弟子一定勤勉练琴,不辜负您的期望!”
“……”其实你不勤勉一点也可以的!
夜幕之上,月光湛然。
灵船们翱翔在云雾之间。
某艘灵船中,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正焦急地围在一个少女床边。
少女那如墨般的长发肆意地铺散在枕间,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苍白如纸。原本灵动的眉眼浮现出一缕痛苦之色,令人见之生怜。
“药都喝了,但还是不见好……这可怎么办?”依靠在床边的妇人啜着泪,伏进身旁青年的怀里,“她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我待她如珠似宝、战战兢兢地养到这么大,若是阿姝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不活了……”
“娘。”那青年脸上的愁色也未褪,但还是安慰道,“妹妹不会有事的。”
不远处的桌边,还坐着一个紫衣少女。她对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地研弄着自己手上的药材。为了行动方便,她用襻膊把自己的衣袖搂起,雪白的素腕直接暴露在了灯光下,只是其中一只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滋啦、滋啦……那磨轮碾压在药材上的声音让那妇人无端地听起了一股烦躁感。
“阿姣。”那妇人举止端庄,声音温和,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隐隐的、无法再忍耐的意味,“你在那儿鼓捣什么呢?”
程姣道:“我在准备参加灵素谷的医修考核。”
“什么?”那妇人脸上露出满满的疑惑,“你要去做医修?”
青年眉间流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母亲,别急。小妹只是说着玩的。”
“我不是说着玩儿的。”程姣拿起一旁的医书,在灯下阅读片刻,耳垂的轮廓被照的如霜雪般洁白,“我看到了他们的考核标准,考上的难度并不大。”
妇人哑然,似乎是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旁的青年这才犹犹豫豫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
那妇人面色一沉,目光如刀般狠狠剜向青年。然而,不过瞬息之间,她转过头去,脸上的冷漠与狠厉便如同春日暖阳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转瞬之间,已化作了一副温柔似水的慈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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