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而现在，他那些羁绊将他的心重新拉回人间。
孤独的将心脏抛向外太空之人，变成了江户川乱步。
实在是可笑啊。
疯子变成了正义，善者陷入了癫狂。
谁做错了？
江户川乱步辨认不清。所以，错的也只能是他了。
罪者忏悔，付以鲜血死亡。
听上去很合理。
“乱步，织田作死前，让我去救人的一方。”太宰治最后丢下这句话，毫不犹豫离开了咖啡厅。
江户川乱步抿紧唇，眼神空茫无法聚焦。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无法回头。
他的心已经死去，无法找回。
细细的品味着黑咖啡的苦涩，滑过舌尖每一寸味蕾，没有甘甜。
到此，最后的留恋也结束了啊。
放下空空的咖啡杯，江户川乱步一步一步的踱出这个武装侦探社庇护着的咖啡厅，不回头，也不喜悦。
他走在这条路上，步履沉重，病弱的身体十分疲惫，每一步都要闷咳一下，不一会额角就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走的很艰难。
他有着诚挚的信仰，可惜那信仰付托死亡的彼端。
没有人会认可一个向往死亡的怪物。
即使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自己。
穷尽他的一切，追随时光的脚步，沉睡在光阴的树根之下。
“先生，您的帽子忘带了。”咖啡厅的小姐匆匆追来，递上了黑色的礼帽。
“谢谢，但已经不需要了。”江户川乱步这样说着，眼底滑过一丝复杂，旋即果断接下保暖大衣，脱下手套，连同礼帽，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陀思妥耶夫斯基送的大衣，港口黑手党的礼帽，以及……友人所赠的手套。
他啊，已经一无所有了。
归处，归处，何处才是归处。
只有靠自己亲手去创造。
而未来，他已无力构筑，只能期许死亡这个终点。谁能说他是恳求一个好的结果，只不过是自暴自弃的绝唱。
别取笑他的胆小怯懦，他只是……太累太累。
如果能够幸福，如果那个机会在现在出现，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太渴望停下脚步歇息了。
所以……
别挽留他，好吗？
好像有谁在哭啊，发出细小的啜泣，如同迷失方向的无助孩童，慢慢被无人的孤独夜色吞没。
到最后，也没能成长为可靠的大人，只不过……是过于任性的孩子。
迎着崩坏，江户川乱步向没有尽头的路途走去。
第030章 第30章 （已修）
“真是胡来啊，乱步君。本来就感冒了，居然还只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出去。”费奥多尔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只露出一线深紫的眼底不辨情绪。
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不见得。但是这也无所谓吧。
江户川乱步疲惫的合上眼帘，过高的体温使脸颊异样红润，透着少有的生机，近乎回光返照。
“那就不打扰您了，下次见。”费奥多尔了然的轻笑一声，难得体贴的选择离开。
房门合上的脆响后，江户川乱步睁开双眼。
单薄瘦弱的躯干上草草拢了一件黑衬衫，宽大空荡，扣子随意扣了下面几个，露出突出的皮骨，显得格外脆弱。
即使是在开足暖气的室内，江户川乱步依然像是感到难以忍受的寒冷般瑟缩了一下肩。
已经成年的江户川乱步身上依然带着不变的少年气息，似乎岁月和那些噩梦从未来过，他仍然是最初那个孩子。
轻巧的脚步，甚至无法带来一丝声响，如同游离轻忽。
这样的话……
多怕你在最后的时刻也如此无声无息。
挽留的话语说过很多，但是毫无用处。
跨过无数空间，还是希望这些爱语能够传达给你。
这是属于我的……不，我们的意志。
〔我爱着你。〕
清浅的细碎音符响起，构成了无数满含爱意和怜惜的话语。
但是……
“来得……太晚了。”江户川乱步仰起头，喉结反复滚动着发出细弱近乎哭音的回答，像秋霜般寒凉易逝，滴滴滚落。
音符顿了一下，化作低低的哭泣。
那是无数少女的心愿，纯粹的喜爱，独属于［江户川乱步］，也……属于所有江户川乱步。
有谁发出叹息，悲悯也包容。
无法阻拦，他追求前行的坚定步伐。坠落，在地狱中无尽，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人间即地狱。
最后的最后，少女选择妥协，献上祝福。含泪的恭喜，祈愿着［新生］。是你的心愿啊。
因为，只希望他能幸福。
银白色的光芒缓缓落下，驯服的归于江户川乱步掌心。
江户川乱步怔愣了一下，手捧贺礼不知所措。
光芒散去，纯白的书籍显现。
“……谢谢。”江户川乱步试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伦不类，比起笑容更像是哭泣。
但是即便如此，江户川乱步依然是最好的江户川乱步。
即便，他已经在污泥中沦陷，被黑暗分食，碧玉碎落，清明不再。
女孩子的哭泣声不大，甚至只能算是哽咽。
但无数细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化作哭泣的浪潮，袭向［被爱者］也是［被咒者］，即便是江户川乱步也感到些许波动。
“你想让我活下去吗？”江户川乱步轻轻问道，浅淡的气音如有似无，带着些许动摇。
但人世的痛苦又如何让他产生留恋，而这些期许也不过是来自另一世界的窥探。
希望你能幸福啊。
绝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迫使您活下来。
如果……
死去让你能得到安宁，那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了吧。绝对会实现。
唯一的愿望只是，您能幸福，成为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
“……我知道了。”江户川乱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翠绿的眸子弯如新月，灿烂光彩如最初干净澄澈。
“我会幸福的，谢谢……大家。”
你听说过吗？
在平行世界的自己之间，存在着一种定律。
其名为羁绊守恒。
或许你和某个人在一个世界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金玉良缘，厮守终生，但在其他世界却只是一对陌路人，连擦肩而过都不曾拥有。
这是代价，预支了平行世界出现感情的可能性换得的［缘］。
而作为江户川乱步的个体，已经拥有了属于中原中也的感情，属于福泽渝吉的感情，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爱。
黑步的个体仅仅是……为其他人的幸福支付了代价。
不是世界不够爱你，仅仅是世界已经无力爱你，亲爱的孩子，祝你在此世拥有最后的幸福和酣然的永夜，是［爱］……也是［咒］。
第031章 第31章 （已修）
“一、二，呼……三……”江户川乱步勉力倚靠在白墙上支住上半身，好不显得过于弱势，他神色平静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这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依然带着未褪去的青涩少年感，无法将罪恶血腥之事联系。他本就色浅的唇瓣紧抿着，苛刻的露出虚弱的惨白，连同紧锁的眉头构成绝境之景。冷汗濡湿了额角的发丝，散乱的黏在一起。
随着吐出的音节，江户川乱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憔悴起来，但少年的眼底依然是死寂的平静，无波的湖水幽郁深沉，映不出外界倒影。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想要变强，最好走的捷径永远是那一条，燃烧生命力。
人类的躯壳、灵魂，是整个世界最佳的交易货币，无论接受者是魔鬼还是天使，亦或者……饰以二者黑白羽翼的人类。
江户川乱步卷起舌尖，从齿缝挤出最后一个音节，两颊回光返照般升起温润的红晕。
他合上书，大拇指轻轻沿着书脊抚摸了一下书皮，眼神是阴郁而悲伤的温柔。
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就连那些以为已经忘光的过往也一点一滴浮现，走马灯的闪烁。
母亲父亲在房间中担忧困扰的谈话，警察学校里的排挤。
然后一切开始出现了分歧。
不同的可能性开始演化重叠。
江户川乱步低笑一声，右手盖上碧曈，紧接着滑下，透过指缝显露嘲意，气息短促而虚弱。
“无聊……”
平行空间的碎片一瞬间崩散开，不再聚合。
江户川乱步不后悔，从不后悔。如今的选择，全部出于他自己。
他的一生是个笑话，但不必卑微的坐在深渊中苟延残喘，任由嫉妒发狂。
他是独一无二的唯一。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毋庸置疑，他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世界唯一的江户川乱步。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