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好恶心......”姜舟打了个寒颤。
“的确是恶心透顶的恶习。”宋酌首肯。
时间一点点过去,几个男孩也陆续被买走,只剩下一些看起来瘦弱,像是随时能夭折过去的孩子。
中年男人痛骂了好一阵后,牵着麻绳领着他们往后山走去。
这个方向!?
姜舟认出这是前往宅子的道路。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恶名远扬的人贩子宋安山。
等等,姜舟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宋安山不就是......他犹豫地将目光放在抱着他的男人身上。
宋酌直接承认了,只是声音没什么感情,甚至隐隐透着厌恶:“是舟舟想的那样,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是我生父。”
闻言,姜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闭嘴不言。
他们一同来到后山宅院,这里刚刚修建完毕,气象一新,看起来很是气派。
姜舟甚至在熟悉的房子里,看到了薄息。
此刻的薄息还很青涩,他长发扎着辫子蓄在脑后,穿着比一般人都要好的料子,从外表看像个备受长辈疼爱的乖巧的小女孩。
看到宋安山回家,薄息高兴地迎了归来,脆生生地叫他:“爹。”
姜舟愣在原地,他此时已经被宋酌放了下来,混在几个被拐卖而来但卖不出去的男孩堆里,朝着这边张望着。
而宋酌表情很冷,抱臂立在姜舟身边像个沉默的树桩,他望着那一大一小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个是买来做粗活的,你不用对他们太客气。”远远的,姜舟听到宋安山朝薄息交代的声音,薄息便望了过来。
姜舟和他对视了一眼,低头错开了他的视线。
等宋安山离开后,薄息让佣人带走其他孩子,却伸手指着姜舟示意他过去。
薄息开口就是:“你认得我?”
姜舟微微一顿,他看了看一旁宋酌无动于衷的脸色,试探着开口:“薄息?”
却不想薄息眉毛高高挑起,白净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这是什么难听又古怪的名字,就知道你能被卖来做粗活,一定说不出好听的话出来。”
姜舟:“?”
薄息将头瞥向一边,有些别扭:“我的名字我只说一遍,你这个笨家伙记住了,如果再叫错我就饶不了你。”
“宋酌。”
在姜舟忽然变得惊愕的表情里,他定声说,“这才是我的名字。”
-
姜舟夜晚睡在柴房,却久久不能入眠。
望着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跟着他的男人,他哑声道:“他是你?”
“或者说,你是曾经的他?”
男人漆黑的眸子注视姜舟,将变成小宝宝后细皮嫩肉的他再次拥入了怀里,让他睡在自己的胸膛。
将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完后,男人缓声开口:
“是,我和薄息......又或者越明择,本就是一体同心。”
“都是名为‘宋酌’的男人、在死后因无法承受强烈的爱恨,濒临崩溃时所分裂出来的载体。”
“但是舟舟,我不希望你将我和他们混为一谈,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即使都爱着你,也无法忍受共享这一可能。”
他的神情突然急切起来,像是在恳求着姜舟。
“所以……不要觉得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三分之一。”
第63章
16.
男人说这句话时, 唇角绷得很直。
那双乌色的双瞳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姜舟,像是在看能决定他生死的神灵。
姜舟无法将他和方才耀武扬威的薄息联系在一起,两者的差别相差甚远,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 可以说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但是哪怕只相处了短短的时间, 姜舟也能看出来作小女孩打扮的薄息一定倍受宠惯才能长成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个性。
而现在的宋酌, 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他小时候的影子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能让一个人精神溃败, 各自分裂,变成了三个全然不相干的个体呢?
姜舟张了张口,联想到他在薄息的梦境里时,曾经听到的关于‘冥婚’那段话。
他心里有了猜测——
宋安山养着宋酌, 恐怕并不是因为亲情,而是为了长寿延年, 选中了他作为献给山神的祭品, 为此不惜将自己儿子从小当做女儿来养。
继而略施小恩小惠,让年龄还小的宋酌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认知障碍, 在无知中对他这个父亲感恩戴德,直到彻底没有利用价值。
那个男人,是个真正的恶人。
姜舟问道:“我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
他想起那些无辜的孩子,和薄息眼中的光彩, 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男人哑然看着姜舟:“舟舟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总是这样心软。”
见姜舟疑惑不解, 男人笑了笑,头颅低垂,声音发紧:“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抱起姜舟, 拖着他柔软的小身子走出柴房。
一挥衣袖,只见天空日月颠倒,树木生长出枯枝,落叶被雪花埋藏,又长出新的枝丫。反复了几次后,时间的流速终于定格。
他们来到了几年后,如旁观者一样,注视着一个身影提着沉重的水桶,从柴房中艰难地走了出来。
水桶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负担,他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但还是咬牙绷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做完了清扫的活计。
直到日上三竿,太阳高悬在头顶,他才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姜舟惊讶地看着他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脸:“是我?”
干活的少年除了衣着穿的古朴,其他的地方和姜舟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姜舟甚至能通过他的小表情猜出他的心情。
“这是过去真实存在的你。”宋酌肯定了姜舟的猜测。
他目光怀念地落在少年的身上,看着他额角的汗水和裸露的肌肤上干重活磨出来的小伤口,目光黯了黯,眼里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对那时愚蠢又无知的自己的恨意。
与此同时,姜舟本人的身影也逐渐拉长,与那名少年相似到宛如照镜子。
他们跟在少年的身后,走了一段距离,随着他来到了薄息的房间门口。
少年正准备敲门,就见房门砰的从里面打开,一个容貌瑰丽的‘女孩’面带怒容的出现,正是薄息。
‘女孩’瞧见少年,面上快速划过一抹欣喜,转而又装作了不耐烦的生气:“你又迟到了,我不是说过让你赶在中午前来吗?你一点都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是不是?”
少年缩了缩脖子,小心地扬起一抹内向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树上结出的白玉兰:“我干完活第一时间来见你了,你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他将手上水桶勒出来,还在隐隐作痛的红痕背在身后,‘女孩’浑然不觉拽着他,想要拉他进去。
但少年止步在了房门,低着头说:“我的鞋脏。”
“我又没说嫌弃你!”
‘女孩’不依不饶地把少年拽到桌前,指着桌面上花样不重复的饭菜,长叹了一口气:“为了等你这些菜都凉了,看着就没胃口。看你身上都没二两肉,好不容易想带你改善下......真是的。”
可对少年这种没许久没有感受过关心的人来说,能吃到眼前冰冷的菜何尝不是被馅饼砸中了。
他幸福到眼里闪着小星星,晕乎乎地对主人家谢了再谢,一副很好满足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他,在场的人就算有再大的气也都消散了。‘女孩’逐渐闭上了嘴,看他吃得双颊鼓起。
吃饱喝足的少年眼睛弯成了月牙,听到‘女孩’苛刻地问他如何报答时。
他认真道:“你是我最好朋友,我发誓我会很珍惜你的。”
“......”
“这算什么回答。”
虽然这样说着,但‘女孩’的眼眸映一旁旁观的两人眼底,却是明显笑着的。
......
转眼又是几年。
两个少年身形又高挑了不少,姜舟的模样也随之变化,外表更加接近他本身的年岁。
他和宋酌就这样注视着他们两个渐渐长大,忙里偷闲地聚在一起说话玩耍,像是世界上随处可见的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少年撞见宋安山回来,跟薄息发生了争执。
虚伪的嘴脸终于暴露,他要求着自己‘女儿’在五天后的中元节自愿求死,装棺沉河。
已经日显老态的宋安山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又是哭诉自己这十几年来对‘她’的好,又是强硬地逼迫‘她’偿还自己的生养之恩。
那天回来的薄息少见的落了泪,把自己关在屋里子一言不发。
高傲的孔雀被折了翅,才发现的周围鲜亮的宝石都是虚假的,自以为华丽的羽毛也只不过是他人随便就能采摘的物件。
“......我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