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卧室内,没有开明亮又晃眼的白炽灯,徒留一盏光线晦暗的廊灯,然而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了何屿白的脸庞,只见他眼睫低垂,留下一排羽扇般的阴影,使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邓绥摩挲着自己细细的指节,沉吟片刻,还是开口:“今晚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何屿白沉闷的声线。
  “酒气太大,我先去洗漱。”
  邓绥不吭声了,却也没有阻拦。
  见状,何屿白没有下床,身体反而慢慢挪了过来,与邓绥靠的很近,眼神明显犹疑了一瞬,随即他灼热的唇瓣轻轻触碰过她的额头,一触即放,嗓音沙哑温柔,带着安抚:“放心,只是一点小事,我能解决。”
  “嗯,去吧。”
  邓绥的心倏尔变得软了,顺着他的意思点头答应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为何屿白此刻醉后略带憔悴的面容,也为他此刻故意躲避的姿态。
  她心里明白,何屿白这是在故意躲避问题,他不想与她讨论这件事。
  邓绥当然可以什么都不顾及,直接了当地追问,可她并不想逼迫他开口,她再想要解决问题,也得考虑何屿白的心情。
  再者,她也有些摸不透状况,从时青泓言语间的暗示提醒,再到何屿白刚才的状态表现,她能感觉到,何屿白的异样与她有关,可具体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何屿白简单去洗了把脸,再回来时,邓绥已经阖眼躺好,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二日,何屿白起的很早,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邓绥醒来时,他照常做好了早饭等在餐桌前,与她闲话家常,语气姿态一如既往。
  邓绥有片刻的恍惚,好似他昨夜的不正常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但当她抬眸与他对视,又立即恢复了清醒,那双眼眸难以掩饰的红肿,昭示了昨晚那些事情的发生。
  邓绥很快移开双眸,既然他说可以解决,她也要给他留下空间与时间,只好暂时不去追问。
  ……
  又是一日夜里。
  邓绥睡得并不安稳,久违地做了个梦,是原著剧情里的场面。
  那是她与何屿白订婚前夕,剧情里,彼时两人的关系早已冷淡,也甚少见面。
  可做梦,总是光怪陆离,又难以解释的,与原著剧情不同,梦境里两个人总会稀奇古怪地碰面,这就导致了他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这一天,两人不知怎么又凑到一块,原本正平平淡淡吃着饭,转眼间就为一件小事争执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梦境的结束,是她扔下筷子摔门离开,何屿白在她背后大声喊:“我们取消订婚!”
  邓绥的呼吸发生变化,随后悄无声息睁开了眼,她仰着头,对着黑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何屿白心里藏着事,他睡不好,她也难以安眠,竟然接连两天都做了这样离谱的梦。
  昨天也是这样,梦里她不知哪根弦不对,非要去郊外看星星,何屿白起先一口答应,车开到半路,眼见都快到郊外了,他又莫名其妙地反悔,直接掉头往回开,还说了很多让她生气的话,两人在车里就吵了起来,最后两人动了手,她是在车子撞到一侧的栏杆时被吓醒的。
  且不提,这中间过程有多么离奇,纵然当初她打算出国,与何屿白提出分手,两人都没有像梦里这般吵架动手,闹得那样难看。
  邓绥平缓着呼吸,旁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原本平躺的人此刻正对着她,她偏过头往左看了看,卧室漆黑一片,半点都看不清何屿白的神色,只能瞧见他紧闭的眼眸。
  她心里有种预感,何屿白还没有睡着。
  “睡不着吗?”
  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在夜色里,何屿白的眼睫微颤,“嗯”了一声,随即轻轻抬手,柔和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耀在两人身上。
  邓绥以手遮挡住眼睛,缓了再缓才重新拿开。
  如今已经快到两点。
  何屿白睁开泛红的眼眸,看向钟表的方向,心情十分复杂。
  夜深人静之时,人最是容易多想,这几日,纵使他已经尽力平复心绪,每到夜里却总是功亏一篑,今晚也是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酝酿了很久也没有丝毫困意。
  他坐起身,就对上她关切而担忧的眼神,白天还能隐藏的情绪,在此刻纷纷冒出头,他忍不住开口:“那天晚上,我是听说一件事。”
  邓绥语气肯定道:“看来是与我有关。”
  何屿白突然开口,与她谈起那晚的事情,邓绥有些意外,然而,既然何屿白决定坦白这个话题,她也不会拒绝沟通,反而眼里始终含着鼓励。
  饶是如此,何屿白还是斟酌很久,才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阿绥,有人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回国,就是冲着诸天影视来的。”
  停顿一瞬,他喉结微动,又继续说:“回国以前,你就在搜集国内有关影视圈的消息。你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诸天影视是你最好的选择,而我,也是你最好的选择。”
  邓绥眉头蹙起,有瞬间的疑惑,又在眨眼间恍然。
  他口中,这个最好的选择,显然无关感情,只是因为利益。
  邓绥不置可否,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也没有纠正其中的错误,亦没有解释自己回国时的种种考量,反而先开口问:“你相信了?”
  “我没有。”何屿白摇摇头,略一思衬,又补充道:“但那个时候,你与我接触,应该有几分这方面的考虑。”
  邓绥莫名笑了一声,尔后身体前倾,两人靠的太近,说话间,热气几乎喷洒在他的脸颊上:“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是担心,而非生气。
  那晚过后,文浩与时青泓都在安慰过他,也来询问两人的情况,他们以为自己相信了那一番话,以为自己会因为感情错付而生气,其实他们都想错了,从始自终,他都没有生气愤怒,哪怕现在邓绥就亲口告诉他,说这才是真相。
  透过那一番话,何屿白心里升起的,更多是担忧和难过。
  难过于邓绥对他的感情自始至终都很有可能微乎其微,担忧终有一天她还是会选择离开他。
  回国以后,邓绥对他的感情表现得又不隐晦,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丝毫没有察觉,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不只一次,他都真切感受到了她直白而灼热的目光。
  可他又很怕,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已经选择坦白,他不会避而不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邓绥指出关键:“你在不安。”
  “是。”何屿白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手,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力量,终究没有否认:“我们的感情进展得太快,我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你。”
  邓绥向她剖析了自己的某些看法:“我承认,过去的我不大相信爱情,最初与你交往,是被你日复一日的真挚热烈所打动,与师兄交往,是因为周围人的撮合,再加上彼此看起来很合适,分手以后,却不会痛彻心扉,照常过我自己的生活……我以为,你们也是这样,因为爱情并不是生活里的全部。”
  望着眼前骤而颓然垂下的头颅,邓绥执起他的右手,话语一转:“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开始慢慢学会认真对待一份感情,因为你对这段感情的坚定与执着,也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
  话落,她已经解开何屿白腕表上的表带,大拇指在他平滑光洁的手腕内侧滑过。
  过去,这里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是为她而留。
  痒意莫名袭来,何屿白的胳膊泛起一片细小的疙瘩,五指不自在地蜷缩起来,嘴唇微抿,喉结动了两下,问:“……你都知道了?”
  “你是指什么?”
  “是我出国以后,你一心一意重振公司,想我回心转意?”
  “还是说,在知道我重新交了男朋友以后,伤心绝望下几度自杀。”
  “据说,你割腕时意外被徐言灼看见,后来被徐姨他们带回了雅苑,又从阳台跳下来,摔断了腿,在医院养了几个月才好。”
  邓绥说话时,声线平静,似乎事不关已,反倒是何屿白重新低下了头,他从来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往事,那只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56
  第56章
  ◎抱歉,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何屿白的眼睫剧烈颤抖,苦苦隐藏的秘密被她一语道破,霎时间,他大脑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卧室一片寂静,邓绥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说话,仿佛也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短短一分多钟,何屿白想了许多——
  邓绥与他说分手时的茫然震惊与争吵哭求,伴着酒精日复一日麻痹自己的颓废时光,得知邓绥在国外另有新欢又亲眼见到两人相谈甚欢时的心生绝望,了无生趣下的自残行为与耳边萦绕的失声呐喊,以及再醒来时父母眼底的哀伤与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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