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2节

  乔鸢大约有点洁癖,陈言忽然想起,她的男友一度苦脸抱怨,随后却一一改掉身上的坏毛病。
  包括而不限于每天洗澡、洗袜子,每周洗晒被套、定期整理衣柜,并骄傲地自称为‘妻管严,我乐意!’。
  “单身狗闭嘴,这是你们体验不到的极乐!”
  讲这种话的明野通常神采飞扬。
  这么说来,她应该不会要他的外套。
  陈言起身关窗,打开微信聊天界面发出一条消息。余光边缘,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虚影摆动,乔鸢双手支撑椅把手,身体前倾。
  “去哪?我扶你。”
  “卫生间。”
  “好,往左。”
  陌生的音色落于耳畔,比输液管轻微的晃动到来更快更炙热的,是对方迅速迫近的气息和皮肤。
  带着浅淡的乌木药味,他握上她赤裸的手腕。手掌十分宽大,力道意外的轻。
  手指礼貌性虚搭表皮,指腹却不偏不倚地横压在动脉上,触感粗粝。
  医院每层楼都设有公共卫生间,考虑到病患便利,输液室位置较偏远,需求可能更紧迫,于是单独划出一间。
  啪嗒一声,陈言按下开关,快速扫了眼整体构造,将
  输液瓶挂到挂钩上。
  “前面洗手台,后面蹲厕,进来左转有台阶,大概十五厘米左右。”
  “你可以先往前直走两步。”
  为防失明病人一脚踩进坑底,陈言决定先为她指明正确的方位再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即便乔鸢身量清瘦,他也与肥胖粗壮等词汇无关,架不住两人个头偏高,面积又实在太小。一旦饱负荷,原就狭窄的空间顿时变得逼仄。
  连灯光都幽暗下几分,散落在乌浓的发上,多了些说不清的迷幻感。
  ……应该找护士帮忙才对。
  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但事已至此,陈言低头靠墙,手掌从腕部改托住乔鸢弯曲的肘,继续道:“前面就是台阶,右脚往旁边挪一点,可以了。”
  接下来轮到左脚,乔鸢依言踏上去,没插针的手心贴着墙面,缓慢转变方向。
  她全程表现得安静伶俐,没露窘迫,反倒陈言留下一句‘洗手叫我’,掩门退出来的一刻方觉后背整片肌肉紧绷。
  如同做了十几组力量训练。
  一定是因为洗手间的墙太低温。
  他垂眸凝视自己摊开的手,没过多久,乔鸢单手举吊瓶出来,素脸清丽,每根手指皆匀长干燥,应当是洗过了,擦得干干净净。
  唯独一缕长发不服气地从耳后溜出来,似藤蔓,弯弯曲曲坠到肩头,末端蜷成钩子的形状往外延伸,滴答一下。
  一滴水溅在陈言的鞋带上,晕开深痕。
  他搀扶她回去,然后再无对话。
  半小时后,明野拎三份早饭归来,喜眉笑眼地说了加急检查的结果:
  乔鸢确实因头部撞击导致中度脑震荡,视觉神经受到轻微损伤。
  好消息是没到动手术的程度,只须接受药物治疗、注意清淡饮食外加保持积极心态,排除心理因素,医生估计短期内就能恢复正常。
  “怎么样,我说了不会有事吧?”
  明野的神经粗到不可思议。
  陈言以为乔鸢会反驳,谁知她接过没馅的素包子慢慢咬着,竟什么都没说。
  吃完早饭,陈言作为外人没有理由再留下去,准备离开。
  “谢了哥,下次请你吃夜宵。”
  明野随意挥手,手肘碰了一下女友,“莉莉,陈师哥要走了。”
  “再见。”乔鸢说,语气平淡。
  “嗯。”陈言应了一声,走出门。
  直到很久以后他始终记得,2016年11月,这是她在现实世界对他说的第三句话。
  除此以外,第一句是谢谢。
  第二句也是谢谢。
  第2章
  乔鸢挂了一整天药水,终于回到学校。太阳已全然沉下地平线,夜幕犹如华丽的天鹅绒般笼盖下来。
  前有宿舍阿姨虎视眈眈,任凭明野怎样嬉皮笑脸、请求特权,坚决不准男生入内。
  正犯愁,恰好碰见一位提奶茶的中外服设院同学。
  明野最擅长人际交往,一口一个小学妹、雷锋同学,把人逗得乐不可支,答应帮乔鸢上楼。
  “走慢一点,拜托啊!”临走前,明野双手合掌一个劲儿嘱托,“她也是第一天生病,业务不熟练,麻烦你了!”
  昏色下,那张帅气的脸蛋染上一半金橙,更衬得笑容张扬耀眼。
  “你男朋友还行,勉强配得上你。”
  进门后,女同学忽然这么说。
  “长相ok,性格ok,体贴,关键挺有眼力劲儿,这些东西都他买的吧?一堆药,折叠拐杖,嗯?怎么还有条毯子?管他的,总算不是美女野猪组合了。”
  乔鸢笑了笑,没接话。
  “你住523?和廖雨婷一个寝?”
  “嗯。”
  “到了,我就不进去了,跟你室友玩不来。”
  女生干脆利落地走掉,乔鸢独自推门进去,引起一阵惊呼。
  “啊,乔鸢回来了。”
  “老师说你出车祸,什么情况?”
  “怎么会这么严重!”
  没等乔鸢回答,寝室门‘咣’地反弹,一股冷风伴随质问直冲面门。
  “乔鸢!什么年代了跟我玩这套,不就是以前跟你男朋友告白过么?无不无聊,特地背后举报我拿助学金?!”
  周围登时静得落针可闻。
  “那个尤心艺,乔鸢她——”
  “我只是说出实情,论家境的确有人比你更符合申请助学金的条件,也更需要得到资助。”
  乔鸢垂眸站在桌边,浓黑的长发低束,神情淡淡的,叫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一汪死掉的湖泊,晕开的彩绘,总是这样,颜色稀得可怜。
  尤心艺最讨厌她这份样子,抱臂冷嗤:“哦?我什么家境?说啊!”
  “每个月生活费两万。”
  “没了?”
  毕竟室友都在,乔鸢不想多说,尤心艺却不依不饶:“谁规定一个月生活费两万就不能拿助学金了,你自己没报凭什么举报我?别以为当个班长了不起,我——”
  “你是独生女,爸爸开印刷厂,爷爷奶奶双体系退休、外公外婆移居海外。家境优渥,日常生活完全不成困难,所以确实没有必要竞争每年5500元的企业补助。”
  乔鸢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咬字清晰。尤心艺听得脸色一变再变,眼眶逐渐胀红:“……呵,原来你都记得。”
  旋即扔话:“这件事就算了,你等着吧。”
  大门再次甩上。她来得汹汹,走得突然,搞得大家一头雾水。
  “尤心艺何必呢,盯着那点钱。”
  “所以乔鸢你真的没有……?”
  “企业补助比国家补助要求低,可也要审核。上周班主任找我和几名同学问了大致情况,说会进一步核实。”
  她三言两语交代始末。
  “我就说乔鸢不可能做那种事。”
  “话说乔鸢,你这样做事不方便吧,不然我们帮你把桌子收一下,洗漱用品放在最好拿的地方?”
  “你洗澡吗?我帮你带衣服下去洗。”
  室友们转变话题,托她们的福,乔鸢顺利冲澡洗漱,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六点,乔鸢出于生物钟准点睁眼。
  果然,世界仍旧一片漆黑。
  寝室里静悄悄的,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应该即刻起床换衣去操场散步。
  眼下动作太大容易打扰室友,手机就在枕头底下。
  她伸手摸到床栏,移动到空白地带再转身,背面朝外,试探性往下放腿。
  碰到了,金属质感、很短的一截横杆。
  间隔约三十厘米,乔鸢一格一格地踩,脚尖触地,没能找到拖鞋。
  好在宿舍是上床下桌、左三右二的布局,中间没有障碍物。她的床位邻门,门把手是最原始的圆球样式,握住向右旋一圈便能打开。
  途径两个寝室,楼道尽头有半圆形的公共阳台,清晨混着树木、泥土的凌冽空气扑面而来。
  乔鸢背靠防护栏缓缓下滑,刻意藏身于不起眼的夹角中,掏出手机。
  昨天明野帮她开启了无障碍旁白功能,即在手机屏幕范围内,单击语言播报,双击正常操作。
  她有一定整理强迫症,按功能将社交、娱乐、阅读、学习等软件分门归类至多个页面和文件夹。如果没记错,练习听力的app应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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