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中年人显然不赞同,“将军离开之前说了,不让人去打扰。”
  秦苒看出来了,妹妹的确就在其中,两人都听命于他们口中的“将军”,但此人正好不在,所以两人对让不让她与妹妹见面产生了分歧。
  她也加入了争论之中,并很快将争论变为了争吵,中年人始终不肯让步,她也据理力争,倒是青年干脆不说话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嫂子,是你吗?”
  他们的争吵终于引来了她想见的人,许妙愉的声音出现在门后。
  秦苒连忙答道:“妹妹,是我。”
  许妙愉又问道:“你和慧儿可好,有没有受伤?”
  “我们没事。”秦苒觉得有些奇怪,“妹妹,我能进来吗?”她尚有些悄悄话想对许妙愉述说,这大庭广众隔着门实在不方便。
  门内的人似有犹豫,沉吟片刻才说:“你进来吧,不过就你一个人。”
  这倒正遂了她的意,秦苒立刻上前去,手刚放在门上,那中年男子突然上前来阻止道:“不可,这里是——”
  隔着门扉,许妙愉扬声道:“他走之前,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怎么你们这么快就要不认账了?”
  “这……”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心道将军离开之前的确说过这话,虽然还有个前提是只要她不想着逃跑,但那时她不是在睡梦中么,她怎么会知道?
  “好吧,请进。”
  秦苒推开门,目之所及却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这时许妙愉的声音从右侧的厢房传了出来,“嫂子,我在这里,辛苦你将门关上。”
  秦苒赶紧应了一声回身关上门,留下庭院中众人面面相觑。
  那青年走上前来,笑着调侃那中年人道:“你说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指不定明天我们就要改口叫她夫人,何必这时候为难她给自己找不自在?”
  中年男人瞪他一眼,没有搭话。
  院中卫兵听了,皆面无表情,但紫苏和乳娘却神色大变,这话中未尽之言,足够她们遐想万分了。
  而此时此刻刚刚踏入厢房之中的秦苒,见到了许妙愉,也是神色一惊,终于知道她为何只隔着门说话,又为何只要自己一个人进来。
  右侧厢房不大,没有别的陈设,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许妙愉坐在床边,头发挽起了一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仅用一根金钗别住。
  松松垮垮的,显然挽发的人手法生疏。
  剩下的一半头发被她捋直了搭在前方,从耳后绕到胸前,遮住了锁骨,然后与玄色的衣衫融为一体。
  再往下瞧,她穿了一身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宽大的衣袍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下摆盖住脚之后还有很长一截拖在地上,袖子在下臂堆叠千层万层之后,才勉强看得见纤细的手腕。
  这衣袍全身通黑,前襟袖着繁复的花纹,一看就知是男子的衣服。
  许妙愉见她盯着自己,垂眸难为情道:“我的衣裙脏了拿去清洗了,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只好——”
  秦苒看她这样子便心下一沉,但仍怀揣着一丝希望,她快步走过去,在许妙愉的解释声中拨开了她的头发。
  许妙愉来不及阻止,立刻噤了声,衣袍宽大,遮不住她胸前的风光,没了长发的遮掩,脖子上锁骨上还有胸脯上的痕迹也一览无余。
  秦苒一下子红了眼眶。
  许妙愉叹息一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没必要再遮掩,她的动作显得自然了不少,头上的金钗有些松动,她便取下来,将剩下的头发也披了下来,“这里没面镜子,我回想着紫苏平时的手法,却怎么也挽不好。”
  她在纠结头发的事,语气很闲适,秦苒听了,只觉得她在硬撑,反而更加难过,声音也变得嘶哑,“是谁做的?”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听了众人的对话,还能是谁,当然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将军”。
  “嫂子别难过,能换得你们平安,我这算得了什么。”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锁骨上的红痕,暗骂七年不见,景珩怎么变属狗的了,又怕秦苒自责,继续说道,“况且,我也不是被迫的。”
  说到这里,眼前不由得浮现昨夜种种,脸颊微红,他们本就是曾经对彼此的身体极为熟悉的,七年过去,这份熟悉之外又多添了几分好奇与变化。
  至夜深之后,方才沉沉睡去。
  大约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佯装未醒,听到景珩披衣出去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像隔着一层雾,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珩离开了,走之前吩咐说除了放自己离开之外,自己要什么都尽量满足,所以,她才能以此来说服外面那人。
  她又沉沉睡去,直到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苦恼地翻了个身,忽然听到其中竟有嫂子的声音,睡意瞬间消失,起身便想出去。
  但是她忘了,自己昨天白天穿的衣服被换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扔了还是洗了,但那上面都是血污,真穿着那衣服跑到嫂子面前,非得把她吓哭。
  至于后来换的那一套,恐怕还飘荡在浴池中央,当然更穿不得了。
  她环视四周,自个儿赤身裸体,唯有锦被勉强遮掩,再打开衣柜,皆是男子的衣服,衣服上有一股干净的熏香味,她在景珩身上闻到过。
  看来他是离开得太急,忘了给自己准备衣裳,外面那些个大老粗,就更想不起来了。
  许妙愉无奈,只好先披上一件他的衣袍,勉强遮住赤裸的身躯,嫂子执意要见她,她只能同意,但自己这副模样,当然不能叫别人瞧见。
  许妙愉的宽慰,秦苒没听进去半点儿,在她的认知里,自己这位出身高贵的小姑子可是早就定好了的皇家的媳妇儿,虽然只是个侧妃实在有些憋屈,但那毕竟是皇室,与普通高门大户不同。
  如今却在前往长安完婚的路上失了身,这可如何是好。
  何况她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女儿的安危才同乱臣贼子虚与委蛇,就更叫秦苒寝食难安了。
  许妙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误以为是自己问的太过直白,勾起了妹妹的伤心事,于是又换了种问法:“妹妹,你知道外面这些人是哪来的吗?”
  许妙愉知道,她还是想问,他们口中的将军是谁,但仔细一想,这个问题,还真不是那么好回答。
  毕竟这个问题,牵扯到最近几年的天下局势。
  许妙愉沉吟片刻,先抛出一个问题,“嫂子你可知道前几年突然冒出来的越朝。”
  秦苒点点头,大夏境内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垂髫小儿,大概没人不知道这越朝的,她也不例外,甚至在许家耳濡目染多了,对这越朝比普通百姓还多了几分了解。
  起初是有人在南越荒凉之地自立为王,定国号为越。
  这几年来,皇室为修筑宫殿和佛寺横征暴敛,加上屡次对西戎的作战失利,赋税和征丁压垮了苦寒贫穷之地的百姓,叛乱四起。
  但都是些乌合之众,聚集起一帮人来竟反过头来欺压百姓,甚至比朝廷还狠,于是有时是朝廷直接派兵平乱,有时是地方不堪重负的百姓自己组织起力量来对抗,这些小股势力的叛乱掀不起多大风浪。
  彼时朝廷也将这个越朝划入乌合之众一类,并不十分在意,没想到就是这个南方不起眼的地方,后来竟越来越壮大,一直打到了七年前就曾发生过叛乱的端州。
  而在他们行军的过程中,军纪严明,一改从前叛军骄奢淫逸的作风,与当地百姓基本相安无事,由此,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流民加入了叛军的阵容。
  直到他们都打到了端州,朝廷终于重视起来,也终于弄明白,这越朝的皇帝,竟然是七年前端州叛军首领卢啸义之子卢文鋆。
  卢啸义死后,侥幸剩下的军队被卢啸义的弟弟卢啸云收编,隐蔽蛰伏起来伺机而动。
  经过查探,众人心知肚明,这越朝朝廷之中,卢文鋆只是个傀儡,卢啸云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不过卢啸云仍需要卢文鋆这个卢啸义之子的身份。
  当年卢啸义在端州经营,名声很响,天下皆知他的仁义,如今他的名头一打出来,各地响应者甚众,尤其是南方各州。
  随着各地叛军迭出,朝廷逐渐丧失了对南方的控制,卢文鋆的地盘越打越大,各地响应者都奉其为主,卢文鋆便纷纷封他们为王,封地便是他们起军之地。
  短短两三年,南方大部分土地已成为叛军的地盘,卢文鋆封的王前前后后也有二十多个,叛军内部亦有攻伐,互相吞并分裂严重。
  对此,越朝朝廷一开始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大概他们也没想到,这次的起义规模会变得如此之大,鞭长莫及,对这些并不十分听话的藩王只能任由其肆意妄为。
  后来与朝廷的对峙由势如破竹转为对峙僵持之后,卢啸云等人终于腾出手来解决这局面,却发现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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