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回,中年男人没再阻挠。紫苏仍是单独进去,见到许妙愉,反应与秦苒如出一辙。
  只是许妙愉的态度却大不相同,面对紫苏,她不用迂回地说话,直截了当地说:“先别哭,你知道他们口中的将军是谁吗?”
  紫苏含着泪摇了摇头。
  许妙愉朱唇轻启,说出两个字来,紫苏愣住,七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许妙愉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秦苒对许妙愉和景珩之间的过往一无所知,紫苏却是亲历者,她更明白其中的复杂,而且在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如今的局势也更加了解。
  甚至有时候许妙愉会感觉到,紫苏比自己更关心西南那边王宝风和景珩的动向,这份关心并不正常,她知道紫苏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出于信任,紫苏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追问。
  “他七年没有出现,现在突然冒出来,是有什么用意呢?”紫苏担忧地问,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妙愉,见许妙愉神色不变,才放下心来。
  许妙愉又将她的推测对紫苏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要是有什么意外,到时候你保护好我嫂子和慧儿就好,不用管我。”
  “这怎么行?”紫苏反应很大。
  许妙愉睨她一眼,脸上神色不变,只问道:“你还肯不肯听我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紫苏却从其中听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委屈道:“奴婢自然要听小姐的,但是——”
  许妙愉打断她,“没有但是,既然决定了要听我的,就相信我,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也不用再待在我的身边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紫苏还能说什么,只好含泪点了点头,许妙愉这时又笑起来,安慰她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么吩咐,只是因为没人会轻易动我,但嫂子和慧儿就不一样了。”
  许妙愉又是一番解释,紫苏心里终于勉强接受,她又问了另一个疑问,“小姐,我们如果去了西南,那您和太子殿下的婚约怎么办?”
  许妙愉道:“拖了七年,你以为还有几个人会把这纸婚约当真,况且,我们被掳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淮——”
  她没说完,紫苏倒是很清楚其中未尽之意。
  乱世之中,一个双亲尽失的独身女子,而且还是名声在外的美人,落入敌手之中,下场如何众人皆知。
  其实紫苏真正想问的是,自家小姐和景珩之间,又该怎么办,但她到底没问出来。
  第42章 鄂州
  和紫苏交谈之后, 天也大亮了,许妙愉换上自己的衣服,重新梳妆过, 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刻钟之前,慧儿又哭闹起来,大概是饿了,秦苒没有办法, 只好叫乳娘先将慧儿抱了下去喂奶,她始终不放心, 故而仍在院中等着许妙愉。
  等到许妙愉出来之后,才在许妙愉的劝说下也下去休息了,原本许妙愉也想让紫苏去休息,但紫苏死活不肯,她只能作罢。
  很快,院落中只剩下了许妙愉和紫苏主仆二人还有那中年男人和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神情悠然自得, 见到许妙愉,也不避讳, 反而上前来见礼道:“许小姐早, 多年不见,不知您还记得在下吗?”
  许妙愉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他身后的中年男人, 男人明显要谨慎严肃得多,面对她的打量更是微微皱眉。
  许妙愉轻笑道:“我是瞧着二位有些眼熟,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这是实话, 昨夜光线黯淡, 加上心乱如麻,她见到那中年男人, 有一瞬觉得面熟,但也没有精力去细想。
  此刻仔细一看,觉得更加熟悉了。
  还有这个青年,两人站在一起,让她有种别样的熟悉感。
  青年笑道:“许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正常,在下也不卖关子了,七年前在长安城郊的兰若寺中,多亏了许小姐的斡旋,我二人才能平安脱险。说起来,我们还欠许小姐一份恩情。”
  又是七年前。
  许妙愉不由得苦笑,她花了七年的时间,终于摆脱了七年前的事情,结果一夕之间功亏一篑,七年前的事情犹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思绪牢牢占据。
  “原来是你们。”提到兰若寺,她就想起来了,当时景珩还在金吾卫当差,这两人是他的手下,跟随他一起到兰若寺办案,“没想到七年过去,你们还是到了他手底下做事。”
  青年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当初将军被人陷害莫名其妙丢了官职,我们在金吾卫也待不下去了,干脆出去谋生,后来听说将军在西南起事,就过去投奔。幸得将军赏识,如今在军中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当。”
  许妙愉也笑,“说起来,如今你们都听从王宝风的调遣,也和当年十分相似,果然是上天注定的。”
  青年道:“许小姐说的是,就如同您现在也和将军重逢一般,怎么不是上天注定呢。”
  许妙愉笑容一顿,“我记得你以前颇为少年心性,如今变化竟如此之大。”
  一个袁之,一个眼前的青年,怎么都牙尖嘴利的,真不知道景珩是怎么忍耐下来的,不过她转念一想,当初景珩面对她也是嘴巴厉害得很,看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小姐也与七年前很不相同了。”
  的确,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让人面目全非。
  许妙愉挑了挑眉,将这个话题略过,“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她依稀记得,当年眼前的青年还是个青涩少年,景珩称呼他为小伍,而后面那中年人,似乎姓秦,名字叫什么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青年抱拳道:“姜玄,家中排行第五,许小姐也可以和将军一样唤我小伍。”
  许妙愉又看向那中年男人,那人始终皱着眉,此刻也不见放松,“秦瓒。”
  惜字如金,只说了名字,反应冷淡。
  许妙愉回忆一番,自认为自己当年没有得罪过他,而且印象中他要比姜玄沉稳许多,何以对自己有这么大意见。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又问:“不知二位在军中任何职?”
  姜玄也有些无奈,只好一起答了,“左军参军,他是益州司马。”
  许妙愉于是唤道:“原来是姜参军、秦司马,我有要事要找你们将军,不知他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姜玄道:“请恕我们不能说。”
  “我明白,如果他回来了,麻烦两位代为通传一声。”许妙愉点点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姜玄看着好说话,实则上是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想从他这里套出话看来不可能,“我想去看看许家其他人,不知道行不行?”
  姜玄思忖片刻,欣然应允:“自无不可。”
  说完便叫来一个小兵领她过去。
  许妙愉随那小兵出了院落门,走了许久,才到许家众人下榻的地方,发现秦苒并不在此处,问那小兵,他说是姜参军的安排,秦苒和慧儿宿在别处院子,又说将军吩咐过要善待许家众人,让许妙愉放心。
  许妙愉这时也看出来了,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显然自己的行动受到了监视和限制。
  那她之后宿在何处,想来也不必多此一举询问了。
  多想无益,她走入院中,见到了惴惴不安的众人,安抚几句之后,在那小兵的注视下,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干脆回了原来的院落等着景珩回来。
  就在许家的车队悄无声息地走进江夏城时,鄂州刺史谋反的消息和他的死讯一起传到了万里之外的长安,经过彻夜的争论,朝廷最终决定派兵部侍郎出镇鄂州。
  一日之后,新上任的鄂州刺史刚走出了长安城,许家的车队失踪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因为其中涉及许妙愉,这消息本该保密。
  不知怎的,却在短短一日之内,传遍了长安城。
  事情正如许妙愉所猜测的那样,即使她现在仍然消息不明,但不论她是不是许家的千金,世俗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视同仁的苛刻,风言风语瞬间也传遍了长安。
  众人谈起此事,面上总是要装出唏嘘的样子,面下却透露出隐秘的兴奋。
  与此同时,混乱了好几日的鄂州江夏城中,因鄂州刺史之死而乱作一团的刺史官署之中,正在经历一场对峙。
  一方是官署中的文官,站在最前面的是鄂州司仓,一方则是原属于鄂州刺史的地方兵,领头的是鄂州刺史的副将。
  鄂州刺史死前,这些人都是愿意跟着他起事的僚属。
  但他一死,因害怕朝廷追究,文官逃亡过半,武将互相争权,天天都在尸山血海中度过,自然无人去管城中的混乱。
  这一天,经过残酷的斗争,有人终于杀尽了敢反对自己的人,领着兵众来到府衙,准备自封为新任刺史,并要求府衙中文官起草文书向朝廷讨要官职。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面对来势汹汹的士兵,这衙署之中剩下之人中如今职位最高的鄂州司仓竟宁死不从,而其他人经过这几日,也全都站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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