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想通这一切,许妙愉长叹一声,突然有些恐惧的情绪冒了出来,她看了眼两人,将这没有来的情绪强压了下去,“你们……赶紧带着人离开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解道:“可是少东家,我们不就是来保护你的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许妙愉摇摇头,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惆怅与无奈,“其实,我一开始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助我实现一个计划,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用不着了。”
  两人还没开口,门外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裹着寒意而来,“什么计划?”
  三人同时望出去,景珩从院门走进来,换了一身簇新的常服,白衣胜雪,不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是簪缨世家的贵公子。
  “你们先下去。”许妙愉赶紧对两人摆了摆手,两人犹犹豫豫地没动,被她美目一瞪,才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去,很不放心的样子。
  景珩睨了他们一眼,“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不说还好,一说两人更不放心了,脚步一顿,怒容爬上脸颊,许妙愉赶紧过去,抓住景珩的手,咬唇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娇嫩的柔荑与他的手掌相贴,景珩面色柔和了不少,拉着许妙愉走进屋内,将门一关,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他说:“妙妙管我的架势已经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许妙愉无奈叹气,他现在说起这些话来可真是信手拈来,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弄的自己面红耳赤。
  “这是?”景珩眼尖瞧见桌上的信纸,看一眼她,眼中有些好奇。
  这倒没必要瞒着他,许妙愉将信纸递给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看过信上的内容,他自然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果不其然,景珩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看到最后,眉头也越皱越近,“许尚书他——”
  话说到一半,低头看到许妙愉的表情也不太好,便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许尚书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活下去,他定不想看到你沉浸在悲伤之中。”
  “你怎么会知道……”许妙愉不相信。
  景珩轻拍她的背,低沉的声音仿佛浸在温柔的春风中,悲伤又温暖,“我当然知道,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希望你能一直快乐。”
  许妙愉怔了许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变快,是紧张,还是激动,她分不清,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说,那个他话语中的人,难道是——
  “是我父亲说的吗?”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错。”
  回忆七年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他不想再拖下去,“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终于说起了那有些久远的往事。
  那是一个并不波澜壮阔的事情,真正的战场与少年的想象截然不同,满目疮痍,饿殍千里,热血很快被麻木覆盖。
  心中独特的信念支撑着他坚持下去,不久他因作战骁勇被维州刺史赏识,带在身边,于是见识到了更多令人齿冷的事实,朝廷克扣粮饷,饿着肚子怎么能够打仗,便放任士兵劫掠百姓。
  他与维州刺史爆发了争吵,再好用的下属,若不能听话,不如不用,他离开了维州驻军的军营,在一个被叛军一把火烧尽的小村子里,遇到了正在救助一息尚存的村民的许熠。
  有奸细混在了村民之中偷袭许熠,他暗中相助却被抓了出来,后面的事情便很顺理成章,他加入了许熠的队伍。
  有了许熠的救援,叛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粮草的通道也被重新夺回来,许熠与维州刺史的军队汇合,再次见面,维州那边都只当不认识他。
  原本事情发展到此处,接下来该是彻底将叛军消灭,胜利回朝的局面,结果某一天,许熠的亲信探听到,一小伙叛军抓住了许多逃难的百姓,将他们关押在某处山谷,准备当作口粮的消息。
  许熠不顾阻挠,带人前去解救,但消息是假的,山谷中满是埋伏,埋伏的人穿着叛军的衣服,他却从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事情并不像世人所知的那般,许熠没有死在此地,手下士兵的拼死保护令他活了下来,但也受了重伤,带着残存的数人逃了出去。少年也在其中。
  “我们不能去维州的几座城池,因为这就是维州刺史的一场自导自演,许将军决定往北边走,那里有他的老部下。也就是在此时,他无意间发现了我藏在怀中的玉佩,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说到这里,景珩停顿了一下,许妙愉知道,他说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部分,不禁咬紧了下唇,“维州那边派了追兵一路截杀,许将军重伤一直不好,走到半途上,被追兵追上,他身上最致命的伤,是在那时为了救我而受的。我们逃出包围之后,他在弥留之际,对我说了这些话,希望我能转述给你。”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些话竟然时隔了七年,才传到许妙愉耳朵里。
  许妙愉听完他的讲述,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重得几乎呼吸不过来,最后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失声痛哭起来。
  第59章 夫人
  渝州南平, 高山连绵,长河辽阔。
  苍翠之间,城池建于山峦之上, 道路在山间蜿蜒,走路的行人拾级而上,华丽的马车缓步而行,从山脚的码头到半山腰雕梁画栋的高楼, 一路上来,不论是马还是人都累得够呛。
  紫苏扶墙弯腰站着, 呼呼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小……姐,这走上来……也太累了,再来几次,奴婢……奴婢小命不保啊。”
  她累得厉害, 许妙愉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摇一把紫藤花腰扇, 笑道:“早让你多随我练练武艺, 你偏不听,这下可知道厉害了。”
  紫苏心想,您练的那点儿功夫, 关键时刻一点儿作用没有,也就这时候能轻松一些。
  但这反驳的话又万万说不得,心思一转, 委屈道:“那不是……不知道这边路这么难走吗, 小姐,莫非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 这也……这也太累了……还热。”
  初夏的南平快抵得上宣州的盛夏,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是叫人有些难受。
  这扇子的作用不就体现出来了,许妙愉继续摇着扇子,屋内凉爽不少,额头的薄汗渐干,难受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不要担心,待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北上了。”她不紧不慢地说,“去找人要壶水来。”
  紫苏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连忙应声出去,口中嘟囔着:“将军将我们放在这儿,什么也不安排,也太疏忽了。”
  她们是今日随着景珩来到南平,这一路上已然发现,所有人对景珩的称呼都是“将军”,纵使南越朝廷给他封了许多称号,但似乎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入乡随俗,紫苏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如此称呼。
  刚才景珩径直将两人带到了这间山间小楼,脚刚沾了地,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匆匆而来的人叫住,低语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于是乎,紫苏看得见外面时不时有仆从晃悠而过,带着好奇的目光,但无人敢靠近,以至于来了这么一会儿连杯水都没有。
  她刚出门去,从小路的尽头来了一顶小轿,绛红色的轿身点缀着金黄流苏,车帘是一层薄纱,映出其中影影绰绰的身影。
  小轿在她面前停下,白玉作成的纤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容来,黛眉圆眼嵌在一张线条温润的鹅蛋脸上,显露几分不太协调的傲气。
  来人衣着华贵,梳着妇人发髻,紫苏拿不准这是什么人,但知她身份必定不简单,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妙愉在门内也瞧见了这边的变故,抚平稍显凌乱的发尾,脸上挂上一个得体的浅笑,缓缓走了过去。
  来人见她过来,眼中闪过惊艳,傲气也荡然无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反倒显得有些拘谨。
  “你就是许妙愉?”她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很清脆,再加上那张精致的脸,年纪也不算很大。
  许妙愉思忖着她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回应道:“正是,见过这位夫人,不知夫人是?”
  旁边的丫鬟迫不及待地说道,傲慢倒比主子还盛,“既然都叫夫人了,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们夫人自然是这府上的夫人。”
  紫苏终于从呆立的状态回过神来,愕然回首道:“小姐,这——”
  她的话被许妙愉警告的眼神打断。
  来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听说将军亲自带了个女子回来,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你不介意吧?”
  “不敢。”许妙愉轻轻摇头,笑容很淡,“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恕我暂且不能招待。”
  来人疑惑地看着她,忽然恍然大悟道:“是我疏忽了,你们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对了,将军安排了一个贴身婢女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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