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婚礼当晚,许妙愉头上盖着盖头,紧张地坐在床边,听到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露出一张芳姿无双的脸,不停地眨着的眼睛泄漏了她的紧张。
  没有人敢闹他们的洞房,喜娘丫鬟们低眉轻笑,无声退出了房间。
  “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许妙愉娇声抱怨道,用言语来掩饰她的紧张。
  景珩定定地看着她,手指从她的额头沿着俏脸的轮廓往下,拂过每一寸娇嫩的肌肤,“我很高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妙愉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覆在他的手上,眼中不禁泛起泪光,“嗯,我也是。”
  八年了,她以为她不会再为了这件事而哭泣。
  “不要哭。”景珩将她搂在怀里,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这是高兴的。”许妙愉小声辩解道。
  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话,景珩嗯了一声,将她压倒在床上,手指继续向下,剥开层层红浪,欺霜赛雪的娇躯像雪花落在红叶上,美得惊心动魄。
  炙热的吻如雨落在她的颈间,她的手也环在他的腰间,不安分地移动着。
  吻在锁骨间游移半晌,忽然停住了,许妙愉茫然地看过去,眉眼间尽是难掩的春色。
  俊美的男人将脸埋在她的胸间,绵长平缓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在她的心口荡漾,他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许妙愉一下清醒过来,暗暗咬牙,什么好像,他就是睡着了。
  “景珩……”
  她小声唤了一声。
  “景珩!”
  没反应,又大声叫了一声。
  男人发出一声含混的回应,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腰上,都是无意识的动作。
  “沉死了。”许妙愉无奈地抱怨一声,推了推他,没推动,艰难地坐起来,男人终于从她身上滑落下去,但手仍然扣在她的腰间,将她又拉了下去。
  这下,她在上,他在下,她的脸对着他的脸。
  “这样都能睡着,你究竟是喝醉了呢,还是太累了呢?”她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这么年轻,也染上了些风霜,但依然是那么的好看。
  当年她那么大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是因为这张脸的蛊惑。
  身下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她低头在他唇上轻啄,其实她也知道,这一两个月,他每天有多忙,太多的事情,容不得他歇下脚步。
  她正感慨着,忽然在他嘴角尝到一点点酒味,然后想到,两人合卺酒还没喝,于是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费尽力气将他的手拿开,跑到桌边,看着桌上的酒杯沉思。
  酒香从杯中溢出,她鼻尖微动,那股酒香便钻进了喉咙,就像瞬间被灌下难以下咽的烈酒一样,她不禁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
  第二天清晨,景珩从沉睡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许妙愉,他回忆起了昨晚的情景,还来不及懊恼,许妙愉突然拉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也还懵着,声音中满是茫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我好像……怀孕了。”
  第76章 正文完
  六月末, 屯驻在洛阳的大军一路西进,直抵潼关,与此同时, 王宝风和沈怀英也从汉中出发,经褒斜道向北翻跃秦岭,来到富饶的关中平原南部。
  此时,距离大军攻下洛阳已有两月有余, 在此期间,各地纷纷来降, 转眼间夏朝就失去了大半山河。
  到越朝大军到潼关之时,这座“飞鸟不能逾”的天下雄关,早已是人心离散,纵有天险可守,却无良将能用。
  比起围攻洛阳时的艰辛,不过十日, 潼关便克,长安近在咫尺。
  时隔八年之后, 许妙愉再度迈入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各坊市之中整齐地排列, 酒幡在空中飘扬,却少了昔日热闹的吆喝之声,她在马车中向外望去, 宽阔的街道上寂静无声,实则并不冷清。
  紧闭的门窗之后,从缝隙中漏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暗自打量着正在街道上行进的这支队伍。
  为首的少年将军唇红齿白, 意气风发,身后跟着一群表情严肃的士兵, 将一辆雕花马车紧紧围绕在中间。
  数个时辰之间,城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也撼动,人们知道,这是叛军杀到了,纷纷躲进屋内,不敢在街道上行走。
  与其他城池的夹道欢迎不同,长安毕竟是夏朝的中心,就在外面怨声载道之际,它依然能维持歌舞升平的景象,所以民众对越朝大军的到来,更多的是恐惧。
  城中流言四起,一会儿将景珩传作了青面獠牙的凶恶之徒,一会儿又说他的军队如何残暴。
  但等景珩真的率军入了城,人们才发现,传闻似乎与事实并不相同,越朝军队军纪严明,景珩也早下了命令,不得惊扰百姓。
  人们这才放下恐惧,但仍不敢轻易出去。
  及至许妙愉来时,夏廷仅剩的军队已经退回了皇城之中,景珩如今正在皇城之中与之交战,街巷已尽在她的掌握,离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不过须臾而已。
  马车沿着主街行进,很快来到宫门外,宫门处的守军已经成了他们熟悉的人。
  姜玄远远地见到沈怀远,迎了上来,本来还想询问他怎么来了,一看他身后的马车,立刻心知肚明,为难道:“将军吩咐,不能放任何人进出。”
  南星掀开车帘,许妙愉弯着腰从里面走出来,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微微凸起的小腹,她的神情很严肃,姣好的面容上却有不容置喙的气势,“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若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这一年多以来,景珩商议政事和军事从不避着她,甚至时常听取她的意见,再加上本就有奉节的事迹在先,久而久之,她在如今的越朝之中亦颇有威望,军中认得她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其余卫兵皆来相劝,姜玄思索再三,还是将他们放了进去。
  宫墙深深,金碧辉煌的皇宫一如往昔庄严肃穆,然而越往里走,越靠近太极殿,路上随处可见四散奔逃的宫女太监,混乱在此刻达到顶峰。
  马车在太极殿门口停下。
  这时混乱又逐渐平息,周遭兵刃相接的声音彻底消失,许妙愉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身着银甲的士兵把守在道道宫门之处,知道夏兵最后的抵抗也已经失败了,不禁加快脚步,沿着太极殿前长长的台阶向上走去。
  走到一半,台阶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一身戎装被血染红,锐利如鹰的深邃眼眸在看见她的一瞬,转为柔情与无奈。
  景珩大跨步来到几步之外,正欲靠近,想到自己身上的血迹,又停了下来,沉声道:“你怎么过来了,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许妙愉扬起下巴,“你知道的,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景珩叹息一声,转身向上走去,“跟我来吧。”
  许妙愉看着他的背影,扬唇浅笑,边走边叫道:“你慢点。”
  景珩立刻放慢了脚步,回首犹豫地看着她时,她已经跑到他身边,满不在乎地靠近他,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相携而上,到台阶最上方,看到了巍峨壮丽的太极殿,景珩却带着她转了个向,往旁边的偏殿而去。
  偏殿的门紧紧阖着,离得近了,可以听见其中苍老嘶哑的声音不断传出来,许妙愉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这是建兴帝的声音,他时而高亢地咒骂,时而又低声求饶,反反复复,就像疯了一样。
  士兵为他们打开殿门,阳光照进阴暗的偏殿之中,冲出来一个神情恍惚的老人。
  士兵将他又拦了回去,许妙愉仔细看去,从老人凌乱的头发看到褶皱堆叠的脸,最后看到布满划痕的明黄色衣袍上的五爪金龙,才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颓废不堪的老人居然是建兴帝。
  门一打开,他的声音就消失了,这会儿被拦回去,终于抬头看见了面前的一对璧人,面上惊恐乍现,他指着许妙愉道:“你你你,你是许熠的女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略感意外,许妙愉走上前去,冷冷道:“竟能认出我,看来你还一直念着我父亲,怎么,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吗?”
  建兴帝垂下眼,不只是慑于她冰冷的目光,还是慑于一旁的刀光,不敢看她,嘴上却说:“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的稳固,朕没有错。”
  “是吗?”许妙愉怒极反笑,“那你要不要抬头看看,你稳固的江山在哪里,我父亲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你却要杀他,这般自毁长城的事情,也好意思说是为了江山的稳固?”
  建兴帝好像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一样,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就在这时,从阴影之处,又传来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十年前,皇宫东方燃起大火,烧毁无数宫殿,钦天监告诉他,火起东方,是有人想取而代之,他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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