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岑保平抱了沓卷子进班,顺手喊第一排同学发卷子。
  “这节课做卷子。”他拧开水杯,菊花茶在透明的杯子里咕噜噜打着旋。
  岑保平轻描淡写地说,“这题都是上周小测的知识点,你们要还是做成那副鬼样子,这周的数学作业就翻倍。”
  “嘶!”
  全班倒抽一口冷气,拿卷子往后传的同学手都抖三抖。
  “还翻倍啊?”
  “保平,求做人。”
  “完了,保平不爱我们了,我哭死。”
  “……”
  教室里悉悉索索的抱怨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锅煮沸的开水冒着泡。
  有性格活泼的男生,直接看向岑保平,满不在乎地戏谑道:“老班,不就上周小测没和五班拉开差距,我们下次补上就是了,别这么心狠啊。”
  这话一出,开水变得更加沸腾。
  “班长,牛逼!”所有人对男生投去钦佩的目光。
  岑保平顺着声音看过去,他眼睛一瞪,“王琎,你小子又带头飘。今晚你单独加一章课后习题,明天我检查!”
  刚入春的天气,王琎就嫌热,脱了校服外套,里面叠穿了件黑色的篮球背心和白t。他手上发闲,拿了本数学书在指尖流畅地转。
  闻言,数学书“啪”的声掉在桌面上,他轻啧一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无奈地耸耸肩。
  “传个卷子拖拖拉拉?”岑保平扫视全班,用三角尺磕了磕讲桌,“有你们扯皮打岔的功夫,前三题都做完了。”
  理六班是重点班,班上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皮,也一个比一个傲。饶是岑保平的敦厚性子,也被磨出了些许脾气。
  岑保平说完,班里传卷子的速度明显变快,但有一组却还卡着。
  陈纪淮转过身传卷子,看到宋穗岁藏在一厚沓“书山”后,安静地瘫在桌上睡得正香。
  她只露了个脑袋,睡姿张牙舞爪地占满整张桌子。
  陈纪淮的手悬空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是该把卷子盖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还是放在别的地方。
  他举着卷子迟疑两秒,被已经传完卷子的周桐发现,周桐笑着接过卷子,抽了张后递给后排。
  “起床啦!”周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宋穗岁。
  宋穗岁挣扎了下,无果。
  岑保平视线瞥过来,发现他们三个还没开始做卷子,便朝他们走来。
  “穗岁,保平来了,快起来!”见岑保平走过来,周桐又着急地扯了扯她。
  宋穗岁眼睫轻颤,听见“保平”这两个字后,她猛地抬起头。白皙的额头印红一片,好像夕阳喝醉了酒。
  一睁眼就对上陈纪淮。
  她刚睡醒,大脑的cpu还没有重启成功,宋穗岁呆怔地伸手戳了戳陈纪淮的侧脸。
  她声音又乖又哑,还带着困惑,“我都画完了,你怎么在梦里还要追着我?”
  说完,她又戳了戳,指尖在脸颊上陷出一个很浅的小旋涡。
  “……”
  陈纪淮惯来冷淡的表情出现一瞬间僵滞。
  宋穗岁的指尖发着微微热意,碰在他脸颊上的触感鲜明。眼尾下撇,浅淡的眸子从宋穗岁指尖掠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静止。
  宋穗岁的目光从懵怔逐渐变得清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轰”的一下从脖颈往上蔓延出绯色。
  “还不放手?”
  陈纪淮开口,尾音上扬,勾着冷冽,仿佛淬了皑雪的一盅清酒。
  第5章
  “——!”
  倏地收回手,宋穗岁抿唇,眼睛却没从陈纪淮脸上挪开,只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如果这时低头,她总有种自己认输的感觉。
  指尖发麻,还残留一丝软滑触感,宋穗岁悄悄摩挲指尖,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岑保平凉飕飕的目光从头顶传来。
  “宋穗岁?陈纪淮?”
  岑保平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怎么还不做卷子?”
  他看到宋穗岁通红一片的脸颊时瞬间明白,“宋穗岁,你是不是又上课睡觉了?”
  没敢吱声,宋穗岁垂下头,手背贴上发热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
  提到卷子和宋穗岁,像是打开岑保平记忆里的开关。
  他原本确实没想起来让宋穗岁订正错题这事,要是没注意到宋穗岁,也就自然而然地翻篇了,但架不住宋穗岁又栽倒他视线里。
  “昨天让你订正的数学卷子呢?”岑保平推了推镜框。
  完了。
  一个激灵,宋穗岁整个人彻底清醒。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连保平的金鱼脑今天都好使了。
  宋穗岁挤出苦笑,从书包里取出两张被塞在最底下的卷子。
  卷子空白一片。
  “老师,我错了。”宋穗岁干脆地站起身,和岑保平道歉,脸上的真挚比珍珠还真。
  “……你别给我来这套。”岑保平见多了小姑娘装可怜的模样。他话虽这样说,但语气还是稍稍温和了些。
  有但不多。
  “拿上卷子站外面订正,没订正完这节课就别回来!”岑保平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宋穗岁。
  宋穗岁:“……”
  —
  面对走廊的白瓷墙,宋穗岁捏着手里两张卷子郁闷,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了踢墙角。
  她侧身探出脑袋,从窗户往里望了眼教室,大家都在埋头做卷子。视线挪到讲台,被岑保平恰好抬头逮住,宋穗岁立马错开眼,缩了回去,老实地趴在墙上补卷子。
  展开陈纪淮148分的卷子翻了遍。
  红色的对勾铺满卷子,越到后面对勾划得越大,一眼能看出保平改卷时内心的开心。
  看到反面卷子的大题,陈纪淮全部用了两种解法时,宋穗岁皱皱鼻子,感受到了一丝世界的参差。
  反观她自己的卷子。
  ……不提也罢。
  笔尖戳了戳自己的卷子,宋穗岁认命似的开始照着陈纪淮的答案往上抄。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宋穗岁只用了半小时就抄完卷子,最后十五分钟她瞄了眼教室,保平低头在改卷,没空注意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她捏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画。
  即将下课时,岑保平改完卷子,他把陈纪淮叫上讲台讲题。
  卷子上的一道圆锥曲线题,陈纪淮用竞赛思路解的题。
  为了验证陈纪淮是真的掌握,还是误打误撞,岑保平才把人叫上来问解题路径。
  陈纪淮微弓着腰,校服外套的拉链被规整地拉至锁骨偏下的位置,软塌的衣料也被他撑得好看。
  手里的黑笔点了点图形,他整理思路后简洁说了遍思路。虽然说得简单,但其中原理却倒是分毫不差。
  岑保平嘴角露出笑意,但他努力绷着,“不错。但是高考大题别用这方法,给不了满分,填空选择用用就成。”
  陈纪淮“嗯”了声。
  越看陈纪淮越像看一块未经打磨却已经披露光芒的璞玉,岑保平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
  他没想到陈纪淮在高二,还没参加过专业培训的情况下,数学的知识面就已经这么广。
  不出意外,今年的他们学校的数竞要稳了。
  发掘到好苗子的喜悦涌上心头,岑保平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尝试压下那股兴奋。
  他余光不经意扫过窗户,却看到宋穗岁的脑袋一抬一抬地往教室里望,手上还捏着笔不断地在纸上勾勒。
  她似乎怕被发现,半个身子藏在墙后,看一眼又飞快躲回去,脑袋后马尾辫也跟着一甩一甩。
  顺着岑保平的目光,陈纪淮也望了过去。
  宋穗岁没再抬头,高马尾自然垂落散在两侧,衬得脖颈修长。连廊里阳光投射而过,小姑娘隐在光影下,她神情认真,显得极为乖巧。
  在宋穗岁低头正专注时,岑保平也没发火,他反而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走到门口。
  被全班人注意到动静,大家投来目光时,岑保平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噤声。
  像只壁虎一样挪到门口,岑保平默不作声地站在宋穗岁身边。
  草稿纸上是一幅速写。
  班里绝大部分同学埋头做题,还有个别人交头接耳,讲台上岑保平和陈纪淮低声交流。轻风吹拂起蔚蓝的绵绸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大家神态各异,却又栩栩如生。
  宋穗岁仅仅利用黑白光影,就将场景处理得真实而美好。就连岑保平也不得不赞叹小姑娘的才华。
  没察觉到她已经被发现,宋穗岁正在给岑保平添头发细节,笔尖悬在半空中要落不落,仿佛纠结是否要给他再加两根……
  “我头发没这么少吧?”
  岑保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冷不丁地出声。
  ???
  宋穗岁麻利地捂住草稿纸,熟练地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被抓到的次数太多了,所以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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