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是周桐的首飞结束。
  那时,任陆然捧了束花送她,而后他们又合拍了好几张照片。
  任陆然挑了一张,把刚刚他们三个的合照p了进去。
  “你不是说遗憾穗岁没来你的首飞,喏,给你补上了。”任陆然又看向宋穗岁,“也给你补上了。”
  虽然p图痕迹明显,但周桐和宋穗岁还是为这一张粗糙的“合照”感到哽咽。
  沉默片刻,两人对视了眼,默契地一人给了任陆然一拳。
  “你拍的好丑。”
  “任总,你拍照技术得回炉重造。”
  “知足吧,你们俩。”
  ……
  —
  “今天谢谢这么多同学从五湖四海赶来。”
  岑保平坐在主位,比之六年前,他老了一些,鬓角白发也增多。但耐不住今晚高兴,被一群长大的孩子们围坐在中间,整个人显得都年轻几分。
  “虽然带你们时老说,你们是最差的一届,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最优秀的。”岑保平看着这些孩子们一晃竟马上要迈入而立之年的开端,他感到欣慰。
  “夸过了夸过了。”孙文轩还是一如既往地皮,他举起酒杯朝岑保平晃晃,“老班,您这是忘了当时半夜12点偷摸来男寝查手机,还罚我们去操场跑步的事了。”
  他提及此事,立马引来众人的哄笑。
  “我记得老班一看到是班长带头,气得揪起班长就往外跑,连鞋都不让他穿。”
  “可不是,第二天上台念检查还差点脚软给全班人磕一个。”
  ……
  被众人打趣的王琎朝孙文轩砸过去颗苹果,笑骂,“就你记得清楚!”
  一时间大家闹成一团,岑保平也跟着笑地开怀。
  他罕见地喝得有些醉,对着在座的人环视了圈,没看到他最想见到的两个人,深深叹口气,“可惜了,只有那两个人掉队。”
  “老师,您说谁掉队啦?不会是说我吧?”岑保平话音刚落,宋穗岁推门而入,她皱皱鼻子,“我可不认啊。”
  “我高考612,可是记在咱们一高的光荣榜里呢。”
  宋穗岁一身黑色缎面长裙,身段曼妙,卷发落在耳畔,衬出耳尖的珍珠鸢尾。
  分明冷质的搭配穿在宋穗岁身上,又平添几分俏皮的灵动,恍若雷诺阿笔下出逃的少女玫瑰。
  她的出现不仅让岑保平一愣,更是令在座的所有人投去视线。
  敬酒的抢菜的聊八卦的,纷纷都不说话了,短暂的沉寂直到大家认出宋穗岁才重新变得沸腾。
  “宣委!”
  “宋穗岁!”
  “穗岁!”
  ……
  喊得最多的还是“宣委”,打过招呼后又是一波夸赞她漂亮、询问近况的关心……
  宋穗岁、周桐和任陆然三人到岑保平那聊了会儿,才开始找位置坐下。
  他们刚一坐下,何瑶便凑过来。
  何瑶本硕连读,学的化学,如今在一家央企从事高新技术行业。齐刘海,细框眼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学霸感。
  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陌生,她亲密地拉着宋穗岁胳膊,“你不知道,你和陈纪淮走后,我前头空了两个位置,好不习惯。”
  老同学聊天,无非最怀念的还是高考的那段岁月。
  宋穗岁虽然未能参与,但她在众人的聊天里听得津津有味,似乎也将她带到了那一段时光里。
  面前九宫格的糕点装盘,风雅精致,正中间还立着小小一只皮影戏的花旦剪纸立绘。
  宋穗岁筷子一偏,不小心将皮影立绘戳倒。
  “我去接个人。”这时,任陆然起身指指门外。走前,带了些深意地看了眼宋穗岁。
  “谁啊?”周桐问。
  任陆然只笑不语。
  等他再次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人。
  “抱歉,临时加班,来晚了。”男人声音不大,却如冰泉击石,清冽通透,音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疏离,似雪后空山的风,凛冽中裹挟着沉静。
  陈纪淮推门而入。
  全场的热闹出现第二次凝滞。
  宋穗岁随众人望去,倏地一怔。
  周遭喧嚣突然模糊成背景音,她背脊瞬间绷直,呼吸凝在喉间,连眨眼都带着几分迟滞。
  刚扶起来的皮影立绘再一次倒下。
  宋穗岁试图控制好气息,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淮哥,坐这!”
  孙文轩朝陈纪淮招手,他往旁边挪了挪,恰巧空出宋穗岁身边的位置。
  陈纪淮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他只穿了衬衫,袖子撩至小臂,衣摆妥帖地束进西装裤里。
  临时加的位置,显得挤挨。
  陈纪淮的裤脚扬风,无意间从她的裙摆蹭过,只轻轻一下,如同被薄荷叶片的细小绒毛触碰指腹,足够乱了整个心弦。
  宋穗岁笑意微敛,余光瞥见陈纪淮腕骨间佩戴的手表。
  铂金表圈。
  普鲁士蓝表盘。
  卡莫利渔人村庄孤冷的深海。
  ……
  先前偶遇的仙品,长到她心坎的一双手,竟然是陈纪淮……
  宋穗岁手里一抖,皮影立绘被她放歪。
  似乎被她的注视灼了下,陈纪淮撩眼望来,在众人的嘈杂声里,他浅浅开口,“好久不见。”
  宋穗岁捏紧筷子又放下,不再折磨那个今晚注定立不起来的皮影立绘。
  她抬眼回望,露出盈盈笑意,“好久不见。”
  第78章
  陈纪淮从少时就自带气场,他在的场合总能成为焦点。
  没聊两句,他又被咋咋呼呼的一群人扯走坐到岑保平身边。
  宋穗岁对此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对眼前的菜品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有一年在佛罗伦萨,她创作进入瓶颈期,经历了一段十分煎熬的日子。giorgia为了让她放松心情,组织了场party。
  宋穗岁罕见喝醉了,第二天在公寓清醒过来,giorgia告诉她,她哭着扒拉了一整晚的手机。
  手机搜索记录上全部是“毕业多年,怎么才能碰见高中前男友”。
  高赞答案其中之一,就是同学聚会。
  宋穗岁记得,她当时看到这条答案,又是喉头一酸。
  她和陈纪淮,恐怕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同学聚会上。
  可是,在这么平凡的一天,无风无雨,嘈杂热闹的同学聚会上,陈纪淮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她曾经暧昧的过往、曾经诀别到痛彻心扉的时刻。
  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和她或许仅是两条互不打扰的平行线。
  宋穗岁扯下立绘皮影放在桌面,
  周桐朝她投来关心的眼神,宋穗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周桐还是不放心,扯着人到一旁的茶歇台上挑甜点。
  另一边。
  陈纪淮被众人架着中间,他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想灌他酒。陈纪淮一一婉拒,他玉面大神的冷酷人设,即便长大也深深刻在众人记忆里,倒是没人再敢起哄。
  岑保平醉意上脸,聊起往事滔滔不绝,“陈纪淮,你怎么就转文科了呢?你一个好好的数竞苗子,怎么就转文科了呢!”
  时隔多年,想起这件事,岑保平还是觉得惋惜。
  当年,陈纪淮转学走得太匆忙,都没等到数竞成绩下来,后来岑保平得知陈纪淮得了省一且排名第五时,他真的生出股冲动,请了两天假,连夜坐高铁赶去陈纪淮的新学校抓人。
  其实他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哪怕孩子转学,自己作为老师,起码要鼓励陈纪淮继续走数竞这条路。
  可到了陈纪淮的新学校,得知人理转文的时候,岑保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气炸了。
  这孩子不是拿前途开玩笑吗?
  他干脆堵在学校门口,非要陈纪淮给个说法。可陈纪淮这小子,到了新学校也总不按时上课。
  岑保平也清楚陈纪淮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老人,堵了两天没堵到,他也就作罢先回了安城,走前还给陈纪淮留了封信。
  说到激动处,岑保平甚至带了些哽咽,他看着陈纪淮,“你说,为什么当年非要……非要……”
  他觉得那三个字烫口似的说不出。
  “老师,你饶过我吧。”陈纪淮无奈笑笑,他以茶代酒,和岑保平碰了杯,求饶似的,“桌上这一圈人,不能只念叨我。”
  众人反而跟着起哄,“淮哥,你都不知道,保平回来后为了你的事天天叹气,说他少给国家培养一名数学家。”
  “夸张了。”陈纪淮摇摇头。
  他是知道的。
  那时,岑保平没在学校堵到他,回安城后几乎天天给他发消息,劝他别冲动。即使得知他以文科成绩也可以闭眼挑学校,岑保平还是觉得可惜。
  后来,在岑保平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陈纪淮向岑保平吐露了一些想学法律的原因,才打消其念头。
  与其说陈纪淮怕了岑保平这股子执拗,不如说是他不想再让这名足够负责的老师为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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