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23节
第20章 脚趾蜷起“雪儿很快,就要有个小婶婶……
室内寂静,只余他们俩的呼吸声,隔空浅浅纠缠。
冬宁挪动了下步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操控着四肢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在了刚刚青袍小官的圈椅上。
她头深深低垂着,脖子仿佛都要折断了去。
章凌之凝视她的头顶,半晌,严厉地开口:“那天晚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冬宁猛地一个觳觫,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他语带威严的斥责,更让她不耻,仿佛被扒光了,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她害怕,她不敢,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喜欢,又岂能拿出来叫他知晓?
“我……我只是……只是……”她语不成调,颤抖地哀戚着,“只是……不想小叔叔死……不想你有事……小叔叔对我这么好……我……我……我只是想……想要报答你……”
话出,她再也绷不住,难过地哭嚎出声。
她在难过什么呢?把她的喜欢扭曲成报恩?可是她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他呀!她这么喜欢,这么心甘情愿……她甚至不敢说,在他吻上来的刹那,身体的反应告诉她,自己的灵魂是有多么的兴奋。
她痛哭着,仿佛在哀悼,自己可能永远也说不出口的爱慕。
少女伤心欲绝的哭声刺得章凌之心脏一痛。看到她满身难言的委屈,眼神一下子恍惚了。
自己也碰了她,不是吗?是他主动强吻的她,自己就像个窃贼,像个禽兽,窃取了少女青涩的初吻……
“雪儿,对不起,是我不好……”幽幽叹气,他伸出手,想要如同儿时那般,在她难过时拍抚她的头轻哄。
手立马顿住,他猛地缩回来。不一样了,她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了。怎么可以还这样不知分寸?
听他道歉,冬宁咬住嘴,猛烈摇头,眼泪横甩了一脸。
不要……她一点也不想听他的道歉,这歉疚让她更难过,更伤心。
“雪儿,抬起头来。”
他端肃了声音,食指叩叩床沿。
似是一种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惯,他每次轻敲桌面的声音带着风雨欲来的威严,叫她不敢不听从。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终于敢真正直视他了。
“雪儿,你听我说。”他面容肃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付出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什么恩情。不管那恩情有多重、多深。你明白没有?”
“可是……小叔叔不一样……”她弱弱地争辩,不知在坚持些什么。
“不。”他坚定地吐字:“雪儿,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自己本身更重要的人和事。也许父母可以,也许孩子可以,但一定不包括我。”
“雪儿,你记清楚了,我没有那么值得。也不要再傻乎乎地为任何人,随意献出自己。”
冬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章凌之的房里出来的。
她木木地被芳嬷嬷搀回叠彩园,木木地坐在窗边发呆,又木木地用晚膳。
期间芳嬷嬷一直在追问,她只是摇头不说话,嘴巴怎么也撬不开。气得芳嬷嬷筷子一摔,“你再不说,我自己问章大人去!”
冬宁又被激出了眼泪,拥住她,“孃孃……求求你了,不要找他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小叔叔他真的什么也没做……他很好……很好很好!是我自己不好……呜呜呜……是我不好……”
芳嬷嬷被吓住了,只好拍哄着她,“不去了不去了,孃孃不去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孃孃再也不问了。”
冬宁在她怀中,攫取到了一丝心安的温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地好,他明明对她这么好、这么好,可偏偏不是她希望的那种好。
十三岁那年,情事懵懂的小冬宁曾经在被窝中问过芳嬷嬷,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孃孃告诉她,等那人个出现了,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那个人出现了,冬宁才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会为他的一颦一笑牵动;是想沾染他所有的气息;是哪怕白日才遇见过,梦里也只想与他相会……
十六岁那年,她有了心悦的人,却永远也不敢让他知晓。
喜欢放在心里,太沉,太重。
*
铜镜支在妆奁盒上,王月珠对窗理妆容。
铅粉盖在脸上,遮掩去了脸上星点的褐斑,还有眼角日益增长的细纹。胭脂在脸上涂抹开,修润着气色,指腹上按一抹口脂,点在唇上。
铜镜中映出妇人姣好的容颜,只要不笑,倒并不容易叫人察觉出年纪。可惜时光总是催人老,岁月易折美人颜。若是自己年轻时,风姿倒并不比那小丫头差上多少。
幽幽叹气,她把铜镜收进布袋中,妆奁盒盖上,最后理了理衣裙,方才推门出去。
人才刚下台阶,西厢房的门便打开了。
“娘!你又要去燕誉园做什么?!”
章嘉义匆匆步下台阶,不满地横在他娘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让开,别捣乱。”她手一挡,拨开他就要走。
章嘉义跟在他娘身边,一路走一路说,像条怎么也甩不开的臭虫,“他章越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今儿还可以正常上朝去了呢,你还巴巴地跑过去伺候他做什么?你真就打算给他当一辈子老妈子吗?!”
绣鞋顿住,王月珠瞪着眼睛看他,一拳砸在他肩上,“滚!”手指着他的鼻子,音色颤动:“我警告你,趁早收起你那龌龊的念头,我绝不可能同意!”
章嘉义给他叔下药一事,王月珠至今不知情。
因为一些意外,事情出了岔子,好在这许久了,燕誉园那边竟还是没个动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但能瞒过一日是一日,他更加坚定了,要赶紧让他娘和章凌之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娘。”他放软了语气,手牵住他娘,“你就当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就当为了你的亲生儿子!真等到他章凌之把你改嫁他人,我们哪儿还能有这种好日子过?”
王月珠被他说的失了神,竟也愣了片刻。
见他娘没再斥责,他循循善诱:“娘,你想想,左右你也不可能做一辈子寡妇,嫁谁不是嫁呢?反正他章凌之人物倒也不错,可是连公主都看上的人呢!嫁给他,你不吃亏,还能连带着让我,嘿嘿,也跟着沾一辈子光。”
王月珠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放弃这种荒唐心思,他可是你叔!”
“是我叔又怎样?!”章嘉义也怒了,竟红着脖子跟他娘争辩:“那先帝在世时,别说是嫂嫂了,他睡的可是他儿子的老婆!是他儿媳妇!咱这皇上尚且如此,你睡个小叔子,又能怎么地了?”
“因为就是不可以!”向来贤淑的王月珠又被他逼得红了脸。
“娘!”章嘉义疯了,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那你之前睡的男人还少嘛?又不差他一个章越……”
“啪”!
巴掌在他脸上重重一掴,脸颊的胀痛和耳边的轰鸣再次警醒着他的理智。
魂魄彻底归元,他颤着嘴唇,望着浑身抖如筛糠、脸颊都在抽搐的母亲,泪水瞬间奔涌而出,扬手再给自己左脸颊也补一个耳光,直挺挺跪下,抱住他娘的膝盖,“娘……儿错了……真的错了……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他嗷嗷地哭着,晃动着她的腿,王月珠绝望地合上眼睛,仰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对……你说的没错……我是人尽可夫,是个男人都能睡我……对,都没错……”过往屈辱的回忆又被一幕幕唤醒,伴着儿子的哀嚎,锤击着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可是……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可以,就你叔……不可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就为了顾念你我,他平白招惹了多少闲言碎语?你叔这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对我敬奉如母,对你……那更是仁至义尽。可我……我怎么能叫他坐实这肮脏的流言,从而毁了他大好的仕途?”
她不可以,她做不到。
她只想他好,好好儿地,要他这一身才华尽情发挥,做他为民谋利、名垂青史的好官。如此,她王月珠,做什么都可以。
王月珠精心修饰了一个时辰的妆容,就这么哭花了。
被章嘉义这一通胡搅蛮缠,她忽然心里生出点可悲来,一边淌着泪,一边将妆卸了个干净。
最终又是素着一张脸,前往燕誉园照看。
章凌之下值回府有一段时间了,换上一身常服便进了茶室,坐在黄花梨木山水根雕茶台旁,挽袖煮茶。
烫过第一遍茶叶的废水灌入水槽中,沿着溪水形状的水槽屈曲蜿蜒,淙淙流动,真如高山下的清溪,颇得自然之意。
心情烦闷之时,他最喜来茶室清净,煮过几遍茶,散出这一室茗香,郁气似乎便也随之淡去了。
门叩响,茯苓进来禀报:“主子,夫人求见。”
章凌之蹙眉,自己正要找他们呢。
他放下茶杯,“叫嫂嫂进来吧。”
王月珠推门进去,视线与章凌之交织。不知是否氤氲的茶香太朦胧,他眼底透出若有似无的冷意,看得她不由心中发慌。
“身子今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些时日辛苦嫂嫂了。日后不必嫂嫂劳累,这些累活儿交给下人们就成。”
“嗨,哪里有什么累不累,照顾你还是要我亲自来才放心,交给这下人,他们总也不够贴心。想你小时候哪次生病,不都是我……”
“嫂嫂。”
王月珠又要忆往昔,章凌之这次竟是沉声打断。
她心中顿觉冷气扑来,僵笑着应一声:“哎,哎。”
他又直了直身子,靠进圈椅中,“正好,我有话同你和嘉义说,把他也一起叫过来吧。”
章嘉义听说叔叔通传了自己,心中只是打鼓,想着要怎么赖掉这件事。他心中一边疯狂打着算盘,一边随茯苓来了燕誉园。
他进了茶室,恰好母亲也在,心中的不安不禁又多了一层。
章凌之冷眼盯住他,沉沉开口:“跪下。”
章嘉义二话不说,啪地就跪了。
王月珠在一旁看得不明就里,但也见怪不怪。自己这个混账儿子,确实爱三天两头地惹事,每次被他叔打过一顿,老实不过几日又开始皮痒痒了。
炉上的壶烧开了,嘟噜嘟噜冒着热气。
章凌之提起热水,淋透在茶叶上,“紫苏都已经跟我交待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坦白。”
“咚”地一声,茶壶搁在了桌上,他掀起眼皮,凉凉瞄他一眼,“想好了再说。”
章嘉义汗出如雨,暖热的茶室更是熏得他皮肤粘连,他抬起袖子,不住擦着汗:“说……说什么……”
“说你为何要给我下药,够清楚了吗?”
“下药?!章明!你对你叔到底做了什么?!”王月珠在一旁惊叫。
“我……我只是……只是觉得好玩……就……就……”头脑风暴了半天,就挤出这么个破烂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只好硬着舌头说。
“呵。”章凌之哼笑一声,十指交叉,手肘搭在圈椅上,居高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