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当着保姆的面,拿着独一颗的橘子问他想不想吃。那颗父亲出差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橘子,后来被踩得稀碎,霍涔挨了打,他只能咬牙忍着,否则又能怎么办?说不是他踩碎的,有人信吗?
  所以他现在特别讨厌解释,可偶尔他也会冒出这种念头,如果他跟许听宁多解释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解释只会让自己再多挨几棍子,他又不是铁打的,皮肉还好,霍商东也不可能真想把他打伤,加上小孩子恢复快,没几天就不疼了,心里的憋屈才是最难忍耐的。
  明明先动手的是弟弟,明明有时候是弟弟自己摔的,但只要那个“傻白甜”一哭,再指指他,什么就都算到了他头上。霍涔就也开始还手,打得他哭爹喊娘,反正恶名都担了,不打白不打。
  其实他现在更想看看许听宁,可惜药物作用又上来,让他睡了过去。
  醒来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只有床头的台灯亮着,他看见许听宁坐在旁边吸着一盒牛奶,又听见她轻轻问了声:“要吃橘子吗?”
  “好啊。”霍涔的声音非常沙哑,看到许听宁猛然回头,才意识到她刚是在跟肚子说话。
  “你醒了。”许听宁凑近看了看他,拿起床头的铃,要喊医生来。
  霍涔抓住了她的手,亲了亲:“听宁,我要吃橘子。”
  “等一下,先要医生来检查你的状况。”
  “我没事了。”霍涔轻声说。
  许听宁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了下来,她从床头柜上隔着的一袋橘子里挑了一颗,垂眼剥着。
  霍涔还是躺着,看着她:“我以为你会不管我。”
  “我没有不管你,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许听宁问过医生,知道他情况已经稳定,也知道大家在外面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醒了,当时才把门关上的。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说谎的样子,哪怕是为了他。
  霍涔清了清嗓子,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许听宁撕下一瓣橘子,没给他,放自己嘴里嚼着。
  霍涔悻悻看着她:“听宁,怎么不给我吃?”她以前吃瓜子,都会先嗑一把给他,虽然那感觉很像是赏给他的。
  “你得排队。”许听宁摸摸肚子,“它先说想吃的。”
  她嚼完了橘子,才又撕下一瓣,递给他,没都抬头,问:“霍涔,我要真不管你呢?”
  “你不会。”他接住橘子,丢进嘴里。他发现了,他跟肚子里那位口味是一点都不一样,他本来就不爱吃橘子,这一瓣差点酸得他一口气没上来。
  许听宁没管他,继续这个操作——自己吃一瓣,再分给霍涔一瓣。
  霍涔实在受不了这个酸味,说:“不吃了,都给它吧。”
  他那语气,好像是他多大方,都让给肚子里那位似的。许听宁看他一眼,默默吃起来,吃完最后一瓣,她擦了擦手。
  霍涔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许鹊清的影子,每次许老师把学生喊到办公室训话就这样,喝口茶,擦擦手,开战的架势。果然他俩即使不是夫妻了,他摸她的脉依然很准。
  许听宁平静又认真地道:“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奶奶那边你自己去说吧,如果你不说,下次奶奶要再见我,我就把我们离婚的事说出来。”
  霍涔半晌都没说出话。
  他有点想笑,在追前妻这条路上,他的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电击他不是不怕,是为了她豁出去了,可她依旧油盐不进。
  他现在更不明白,明明在这之前她都是心疼他的,为什么又在他醒来后不要再和他联系了。
  “听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他觉得她一定是累了,不都说孕妇怕累,心情也会敏感吗?
  “没有,*你睡着的时候我在旁边沙发上躺了会儿,还吃了好多东西,现在很舒服。”
  “那怎么闹脾气?”霍涔勾勾她的手指,“嗯?”
  他这样几乎是在示弱了。
  许听宁把手收了回来:“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霍涔,被电击舒服吗?开不开心?”
  “难受死了,开心什么?”霍涔隐隐觉得不对劲。
  “难受啊。”许听宁看着她,“我看你那么主动地电自己,还以为你特别高兴呢。”
  霍涔怔然:“……你知道了?”
  “知道。”她看得清清楚楚,霍涔抓着霍飞渝的手,在那一刻霍飞渝的表情几乎都是懵的。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虽然骨肉疼的是他,但是计是使在她身上。可按许听宁的性子,看破了是不会帮忙圆谎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许听宁抿抿唇,“想让你也被偏爱一次。”
  霍涔愣住了,对偏爱这个词竟会有些迷茫,在他的家庭里,这个词用在谁身上,都不可能用在他身上。但他是猎人,同时也嗅到了猎物逃脱的信号。——她说了“一次”。
  霍涔想起身,被输液管子拦住,他看都没看,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许听宁,我不要一次,我要一辈子。”
  她任他抓着手腕,血也染到了她的肌肤上,她心累了,懒得挣扎,连声音都很无力:“你别这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一辈子了。”
  这一次已经是她最后的心软。
  “为什么没有?我们可以复婚啊。”霍涔双手抓着她,手指用力,“听宁,我们复婚好不好?”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许听宁已经无力解释,肩膀轻轻颤抖:“你别抓着我。”
  霍涔手松了一下,立马又扣住:“我可以松手,但你要答应我别跑。”
  “霍涔,你能不能别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讲条件。”许听宁看着他,终于撑不住了,眼泪噗噗往下落。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你,但我还是愿意帮你,不管你是想要什么,还是跟谁争,我都可以陪你演戏,因为你是霍涔。可是你怎么能那么做?你知道我看见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就像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我爸已经过世的时候一样害怕!他那是假的,你准备来真的吗?”
  “医生说了你心脏这种情况,被点击是会有危险的!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不能这样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难道你想我以后跟孩子说他爸爸过世了?让她以后也跟我曾经一样害怕?”
  许听宁看过很多生死,小时候是父亲过世的谎言,十几岁的时候是奶奶突然离世的痛苦,她真的很怕人离开,也很怕孩子一出生就经历这样的事。
  “霍涔,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认下这个孩子的,可你偏要认下,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你就算不爱她,至少也不应该让她因为你而害怕!”
  “我没想那么多。”霍涔从许听宁的眼里看到了决裂的意味,他是彻底慌了,“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回家,真的。”
  他没想要其他,孩子也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就是想要许听宁,就这么简单。
  其实这些许听宁从垃圾箱里捡起霍涔的病例,就该想到的,她等他醒的时候,也一遍遍想起他倒在地上央求自己带他回家的样子,即使她怀疑过霍涔来这么一出,是不是想借她把霍飞渝扳倒。
  可她又觉得以霍涔的手段,不至于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
  她说着不知道,可她心里隐隐是清楚的,霍涔想把她弄回去,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为了让她心软。
  她是心软,却也被他磨得无力:“可是我们没有家啊。”
  从没有过。
  霍涔心脏钝痛,手压着心口跌坐到床上,饶是这样,他的另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她。
  “听宁,会有家的,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能有家。”
  “你还记得我高一的时候很想要一台单反吗?那时候我妈怕影响学习,怎么样都不给我买,我就一直想,没事就去商场看,后来想得太久了,想着想着就不想要了。”
  “我以前很想跟你有个家,想太久,想太狠了,我现在就不想要了。我很想的时候都没有强求你,你现在也不能强求我,更不能用这种方式强求!”
  许听宁说不下去了,霍涔抓着她的手腕,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肚子上,他们的孩子很识大体地没有翻动,但她能感觉到,霍涔哭了。
  她很想摸摸他坚硬漆黑的头发,但她最终还是咬牙道:“求你了,霍涔,放过我吧,我不爱你了,你现在只让我觉得害怕。”
  许听宁使劲抽着自己的手,霍涔觉得再用力下去,那纤细的手腕就要断了。
  他松了手,看着许听宁穿上大衣,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真不要我了?”
  她背对着他,回答。
  “不要了。”
  霍涔红了眼,泪水滑过他凌厉的下颚线。
  “许听宁,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他每次这样喊她的名字,都让她想起那几年青葱又金色的时光,那时候就算被他这样点名,叫到走廊罚站,她也觉得风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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