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棒擎天 第53节

  陶克却冷然地问:“请问,这儿是什么庄?”
  老人道:“落凤庄。”
  陶克心中一紧,真是好所在,落“凤”,落“封”,这两个可恶的东西,死在他们活不成的落凤庄上了。
  封流云姓封,音同凤,那钱丹凤人称汉水一只凤,这能说不是天意?
  陶克指着男的,道:“那人乃是个淫贼,专找人家姑娘下手,他仗着会高来高去,又会打穴,三江地方被他害了不少姑娘。”
  他指着女的又道:“女的是个狠毒的女子,她为了这男的,不惜以双刀刺杀男的奸过的姑娘,老丈,你说说,他们该不该杀?”
  老人家一听火大了。
  “他娘的,当然应该杀!”
  陶克道:“我从桐城追到这里,他二人又在庄上做案,你老人家快进庄,庄上一定死了大姑娘。”
  老人大惊,道:“真的?”
  陶克道:“进去便知。”
  那老人抛下拾粪箕便往庄内奔。
  陶克原先想妥了的,因为他杀了人,而且又是三水帮的少主,女的也是汉江钱水龙的掌上珠,这是大漏子,自己虽然不惧,不能不向官家报案。
  陶克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叫落凤庄的人快去报案,他就守在这里。
  果然,从落风庄上奔出一伙人来了。
  陶克抬头看,嗬,来了男女老少三十多,有几个还掩脸嚎啕大哭。
  前面就是那拾粪老人。
  老人指着陶克,对一对老夫妻道:“庄主,就是这位,他守在那儿没有走呢。”
  一伙人霎时间围到现场了,有几个青年汉冲上来,其中一人大吼:“是谁下的毒手。”
  陶克道:“各位,凶手已被我杀死在此。”
  年轻人大怒:“为什么不留活口?”
  陶克道:“留下活口,他们就死不了啦。”
  年轻人道:“你胡说,我们就不会放他,我们抓住他点天灯。”
  陶克道:“那么,我告诉你,男的是三水帮少主,叫封流云,女的叫钱丹凤,官家也让三分,你敢点他们天灯?落凤庄的人不想活了?”
  果然,陶克见所有的人吃惊了。
  那对哭泣的老夫妻直拧鼻涕,老者抽泣地道:“难道你就不怕三水帮找你?”
  陶克脸色一紧,道:“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怕谁?你们就不一样了,小心三水帮血洗落凤庄。”
  老人叹口气,道:“这小畜生,太可恶了,我的小女儿就快出嫁了,一定是前日她要亲自上街去办布料,被这小恶人碰上了。”
  年轻人对老者道:“爹,我们报官,我们怎么能相信不是他干的?”
  上下看看陶克,又道:“也许是他干的,却又被他人碰上,他才杀了他们的。”
  所有的人都在点头。
  陶克叹了一口气,道:“去吧,去桐城报官,我就在这儿等官差。”
  他找了个石头坐下来,好像在掉泪。
  他的脸皮有血流,血与泪的交流,正是陶克难以承受的悲哀。
  有人找到两把尖刀,陶克叫放在女的一边,他对围着他的人解说,江湖上谁都知道那是钱丹凤的刀。
  于是,有个年轻人骑着快马走了。
  年轻人进城去报案了,而陶克,他以双手拄棒,把头放在两手背上,闭起双目在抽泣。
  他应该大哭的,如果他莽撞,也许切下封流云与钱丹凤的人头,抱回黄土坡去祭他的妻女。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也得为别的受害人想一想,此刻的落凤庄就在一片悲伤之中,因为被杀在床上的姑娘,尸体未动,等着县城里仵作来验尸哩。
  有人发觉陶克在拭泪,便上前问他:“喂,你哭了?”
  陶克叹口气,他能说什么?
  “你是不是怕见官?”
  陶克连摇头也没有,他怕什么官?如果认真的话,那桐城县的捕头还怕他三分呢。
  此刻,远处奔来一批官差,落凤庄上的那匹马上换了人,嗨,马上坐的是章飞。
  章飞带了七个人赶来了,这批人到了现场,马上的章飞就吃一惊。
  陶克的脸低垂着,章飞没看到他的人,但那根棒子他眼熟,一眼便认出是陶克的兵器。
  章捕头也看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他一跃落下马来,大声地叫:“仵作,先验尸!”
  陶克忽地一声抬头站起来了。
  “章大人,还认得我陶克吗?”
  章飞似笑不笑地道:“看到你手上的家伙,就知道是你了。”
  陶克指着落凤庄,—吼道:“那就先验庄上被奸的姑娘尸体,别叫人家姑娘袒裸露体死难瞑目。”
  章飞愣然道:“怎么,女的不是在此吗?”
  他老兄真糊涂,他把钱丹凤当成被害人了。
  陶克道:“这女的是杀人凶手,男的奸淫,她动刀杀,你们进去一看便明白了。”
  这时候,那一双老夫妇跑向章飞,哭道:“大人哪,我小女儿死得好惨哪。”
  章飞手一挥,大吼:“进庄!”
  官差们一齐进了庄,陶克也站起来了。
  “等等!”
  章飞道:“等什么?”
  陶克指着地上一对尖刀,道:“叫仵作把这尖刀带上,在尸体上比一比就明白了。”
  章飞道:“这刀是……”
  陶克道:“这刀是钱丹凤的,三水帮的人都知道是她的兵刃,江湖上的人也知道。”
  章飞叫仵作把尖刀带上了。
  陶克道:“章捕头,落凤庄的人很悲伤,这情形我最清楚,不过,这件案子算是破了,我要不要去衙门?”
  章飞道:“当然要去,陶老弟,我先祝贺你报了大仇,对你的妻女也有交代了。”
  他此言一出,落凤庄的人才知道,原来陶克也是受害者,他为什么刚才不对他们说呢?
  陶克不是不想说,只不过他没说之前就伤心得落泪了,这样的悲惨之事,他一定说得痛苦,那么,就不用再说了。
  章捕头当然知道陶克不是凶手,陶克把淫贼杀死,他的心中既惭愧又高兴。
  惭愧,当然是如此轰动的大案,可惜不是他亲手破,而是陶克,这对他而言,实在没面子。
  他高兴,那是因为封流云与钱丹凤的身份,三水帮的势力太大了,谁敢惹!
  如果他知道是三水帮少主所干,怕是他只能装哑巴了,他没胆子去抓人。
  如今是陶克,而且也把人杀了,如此,他仍然可当他的太平捕头。
  章捕头一批进了庄,又出了庄,章飞拍拍陶克,道:“你老弟等着领赏吧!”
  他不看陶克的痛苦状,立刻命他的手下道:“快,把尸体先运回衙门去。”
  他回身对那一对年老夫妇,道:“你们是苦主,派个人随我去衙门。”
  走来个年轻人,道:“公爷,我是长子,我去。”
  章飞又到陶克面前,道:“陶老弟,这一趟衙门,你老弟免不了要辛苦一趟了。”
  陶克似是已收起悲伤之心,道:“理应前去,至少是我杀了他们。”
  章飞道:“你虽杀人,杀的是恶人,你等着领赏吧!”
  他老兄就知道领赏,光景还想等着陶克开金口,分他几许似的。
  陶克却沉痛地道:“章捕头,我也得面临三水帮的报复,这一点,你想到了没有?”
  章飞道:“陶老弟,这是有王法所在,三水帮又怎么样?他们敢明目张胆杀人吗?”
  “他们杀人的方法太多了。”
  “怎么说?”
  陶克道:“人不能没有失神,马也不会永远不失蹄,万一落入他们手中,被他们绳索加身,坠上个百斤重的大石头,沉入江心之中,人不知鬼不觉,我说章大人呀,那时候谁会想到为我找尸体报仇?”
  章飞沉声道:“我谅他们也不敢。”
  他心中却在窃笑,你小子真明白,我看你的命也差不多了,你死了,我章飞半夜也会笑醒。
  陶克又冷冷地道:“章大人,三水帮真的怕官三分?而不是官家怕三水帮三分?”
  章飞怒道:“天下哪有官怕民的道理。”
  陶克把眼一瞪,道:“我问你,前不久,那个钱丹凤被桐城县里的‘快活居’伙计以她杀人罪送进衙门,为什么当天就把人放出来?”
  章飞怔了一下,道:“这……我……”
  陶克火大了,他不叫县太爷,他呼叫县太爷的名字,也许县太爷的名字不好念,他把县太爷的名字曹拓郎念成了操他娘,又把师爷的名字王巴斗念成王八蛋。
  “桐城县有个操他娘与王八蛋,一县的百姓就遭了殃,还有你!”
  他指尖指向章飞,又道:“我要是指望你破案,早就气死在黄土坡那面了。”
  章飞一听红了脸,但他知道打不过陶克,便只有深叹一口气,道:“陶兄弟,我已尽力了呀!”
  陶克重重地呜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章飞心中恨透了陶克,因为陶克不给面子了。
  落凤庄又被奸杀一名姑娘,知县曹拓郎心里一紧,但当他听完章飞的报告,又见凶手已被杀,上堂一看堂口放的两具尸体,他的心中更惊,死的二人乃是三水帮帮主的独子,这件事不得了。
  再看那陶克,他心中就在骂……这个死东西,看你以后如何去应付三水帮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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