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总会被蝴蝶吸引 第54节

  商随没什么情绪地同他对视,须臾过后,嗤笑一声:“你的运气可不会那么好。”
  郁知玲迎着他黑沉沉的目光,惊疑不定。
  商随什么意思。
  不是都结束了吗?难道他还想做什么?
  他安慰自己他们已经在警局做过笔录,商随多半是在吓唬他。
  而且从头到尾商随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如果对方是精神变态,先前他情绪激动时说过那么多冒犯的话,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站在这里。
  那商随只是普通的、特易期的alpha。
  这样的人反而活得格外小心翼翼,不会有事的。
  即使如此,郁知玲却没法压下心里的慌乱,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表明态度、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他最后看了时绮一眼,而后转过身,“再见。”
  “——站住。”
  一道又冷又跋扈,近乎命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离开安全屋后,时绮就再也没搭理过他。郁知玲停下脚步,一刹那不禁怀有零星的希望。
  时绮会和他说什么?
  “给商随道歉。”时绮一字一句道。
  “……”郁知玲死死咬紧牙关。
  强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但他知道,如果不照做,时绮能在警局门口跟他动手。
  “对不起。”郁知玲勉强绷住表情,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
  “我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他尽量拿出诚意,用最懊悔的语气道,“我当时太过激动,精神状态不稳定,说了很多难听刺耳的话……”
  “真的非常对不起,请你不要在意。”
  本以为会得到没有任何真心却为一切划上句号的“没关系”,最不济也会答应一声。
  然而商随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时绮倒是在听,听完后干净利落地说:
  “那你去死吧。”
  时绮说完,不顾郁知玲骤变的脸色,拉着商随离开。
  夜深人静,道路两旁只有闪烁的灯火。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走出一段距离,时绮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商随察觉到不对,低头时发现他默默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商随停下脚步,心疼地看着他。
  像是怕吓到什么似的,他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怎么了?”
  不问还好,他一问,时绮本来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霎时掉了下来。
  想到他和郁知玲毕竟也认识了许多年,商随迟疑地问:“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
  “不是,”时绮揉了下发酸的眼睛,恨恨地说,“他算个屁。”
  “那是……”
  “因为你。”
  时绮转过头,径直看向愣住的商随。猫一样的眼眸亮得惊人,生机勃勃,透出无法掩饰的愤怒。
  不是生商随的气,而是气他遭遇过的不幸。
  “你为什么看起来习以为常?”
  “明明不是他描述的那种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恰好有特殊易感期。为什么你要被那些罪犯连坐,一起挨骂?”
  你究竟听过多少更难听的话,才能在这样尖锐的指责面前不为所动?
  你甚至还能够抽出空来安慰我。
  商随安静片刻,忽然反问:“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万一我真的是他描述的那种人呢?”
  见时绮说不出话来,商随逼问道:“我连特殊易感期都没告诉你。万一我一直藏着掖着,实际比谁都危险。你就没有一瞬间怀疑过我吗?”
  他咄咄逼人地站在时绮面前,以不合常理的方式追问。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叫他停下,不该这样,不要以不理智的状态说话。
  但他克制不住。
  今晚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太过不可思议。即使在最自我的梦境中,他也不敢想象时绮会丝毫不介意他的特殊易感期,以绝对信赖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就好像……时绮愿意接纳他的一切。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一直没有等到回答,商随开始后悔,他动了动唇,想将这个话题带过。
  时绮却在这时开了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选项。”
  他似乎被问得十分茫然,试着拼凑思维,找到最合适的表达:“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我相信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
  话音落下,时绮对上商随的眼睛,一瞬间近乎感到毛骨悚然。
  压在身上的视线似有千斤重,令被注视者如同被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就好像他亲手开启笼子的开关,拆掉枷锁,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在下一秒,时绮又觉得释然。
  随便吧。
  就算商随真的有问题,那也是他遵从内心做出的选择。
  见他毫不避讳地同自己对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alpha像是被安抚的猛兽,收起獠牙,变得格外温顺。
  “对不起,小绮。”冷静下来后,商随低声道,“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过量的、被救赎一般的喜悦充斥着全部感官,令他想将带来一切情感的源头拆吞入腹。再也不要分离。
  他只能垂下眼,避免让另一个人看见快要遏制不住的爱欲。
  “你又不是圣人,为什么不能有激动的时候?”
  见他一直低垂着眼睛,像有些泄气,时绮不由得笑起来:“你今晚要是一次都不情绪外露,我才会觉得你有问题。”
  他补充道:“而且我不介意。”
  商随眸光闪烁。
  少顷过后,他才重新抬眸,回答最开始的问题:
  “你刚才问,为什么我表现得习以为常。其实我曾经也不习惯。”
  “但如果一直听从外界的看法,总是怀疑自己,会活得很辛苦。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声音,还有更多事情值得我在意。”
  商随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而且……”
  某种程度而言,是你改变了我,让我学会接纳自己。
  你不记得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
  “之前没有告诉你特殊易感期的事,我……”
  “你本来就没有义务告诉我。”时绮打断他,“这是你的隐私,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你告诉我。”
  先不论他和商随并非真正的情侣。特殊易感期有确切的明文规定,除了担保人和医生,当事人拥有不向任何人告知的权利。
  “不用跟我解释,你没做错任何事。”
  说着说着,时绮又觉得难过。
  为什么呢。
  我想过你可能有秘密,但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沉重的秘密。
  一想到商随是如何一点点适应尖刀似的言语,最终对此习以为常,时绮好像看见一颗逐渐变得冷硬坚强的心脏。晶莹剔透的眼泪不知不觉滴落下来。
  他哭泣的时候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模样伤心又委屈。
  心疼的同时,商随脑海中掠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好想亲一下他。
  被珍惜的人心疼、伤口暴露出来也不用担惊受怕,原来是这样美好轻盈的感受。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情感快要溢出来,第一反应就是想靠近,想要亲昵。
  亲吻暂时不可能。商随朝他张开双臂:“不哭了,来抱抱。”
  时绮呜咽一声,难以自持的情绪终于找到突破口,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温暖又令人心安,可以肆意发泄所有坏情绪。
  时绮抽了抽鼻子,想起一件事:“你的写生课怎么样了?”
  “只能麻烦另一位老师帮忙看着。之前帮她带过课,她应该不介意。”
  “我的手环不见了,做笔录的时候才发现。”时绮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甜蜜的香味,断断续续地说,“可能落在了安全屋。”
  “明明才收到不久……”
  “没关系,再给你编一个。”
  时绮应了一声,在商随怀里彻底放松下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好恶心。”
  “嗯。”商随听懂他的意思,赞同道,“就算我见过很多恶心的人,郁知玲也能名列前茅。”
  时绮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觉得难过,眼眶又开始发酸:
  “……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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