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晦兰好像心有余悸的摸摸脖子,解释道:“在下私事,怎敢劳衣掌门烦心。”
明晦兰握剑的手蓦地一松,归尘并未掉地上,而是化作一道冷蓝色灵光,没入明晦兰的灵台。
上品之所以为上品,便是孕有器灵,法宝认主的。而法器收于灵台,只要神魂不灭,法器不丢。
衣非雪拿回镇魂幡,他手一接触,原本鬼哭狼嚎的幡内瞬间消停了。
木剑陈不重要,衣非雪更关心别的:“你为什么知道明隐竹在里面?”
衣非雪没指望明晦兰能有问必答,老实交代。但他更没有继续纵容的打算,今夜时机赶上了,明晦兰是坦白也好,扯谎也罢,无论如何得吐点东西出来!
岂料明晦兰没犹豫,直接说:“我看到的。”
明晦兰:“明宗灭门后,季无涯立即赶往北域了。”
同盟出事了,季无涯能不着急么?他确实第一时间赶去明宗一看究竟,但去了也是白去,满门被血屠,他只能铩羽而归——这是给外人看的。
实际上,季无涯发现明宗惨状后,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兴奋。
人们看见的是尸骨堆山,惨绝人寰。季无涯看见的是满地材料随便捡!
修士一身是宝,灵根和金丹能挖走就挖走。而且季无涯意外发现,上空有魂魄未散。
虽说炼幡要生魂,但那可是高境界修士的魂魄啊,哪怕是死掉的残魂,也堪比生魂数千。
明晦兰心平气和的说:“季无涯收魂收的太专注,竟没发现混在围观人堆里的我。”
衣非雪:“……”
全家惨遭屠杀死光光了,还能搁那冷静的事不关己的看季无涯收魂,你也是个狠人!
明晦兰看了一眼镇魂幡:“衣掌门既然来了,可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你不是很牛逼吗,自己整呗?
衣非雪在心里冷笑翻白眼,嘴上却没连损带贬,对着镇魂幡施法。
明明没问明晦兰要帮什么忙,他却心有灵犀的并指点在明晦兰灵台处,搅动他的魂魄做了魂引之术。
引的正是镇魂幡里的魂。
至亲骨血,无所遁形。
在明隐竹魂魄附近又亮起一团光,比明隐竹的明亮数倍,光芒耀目甚至有些灼眼。
衣非雪的余光看向明晦兰:“要聊聊吗?”
明晦兰:“有劳。”
衣非雪直接将魂魄从幡里薅出来,动作可谈不上温柔,而一旁的孝顺儿子也没出声制止,平静的看着衣非雪一爪子把他老子魂魄抓的瑟瑟发抖。
魂魄飘出来,衣非雪打个显形咒过去,光团迅速显现死者生前模样。
明宗宗主,明如松,明晦兰的亲爹。
衣非雪:“我要回避吗?”
明晦兰愣了下,像是没想到素来恣意嚣张无法无天的衣掌门,居然也能这么懂事。
“不用。”明晦兰说。
那他可就光明正大的旁听了。衣非雪双臂抱胸,冷眼看向表情凄惨的明如松。
“晦兰,是我儿吗?”明如松含着哭腔道,“快过来让爹看看,过来啊!”
明如松声情并茂,惹人落泪。
明晦兰站在原地,薄唇轻启:“当年你就是靠这份演技,哄骗的我母亲吧?”
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明如松神色凝固,然后装傻:“你在说什么?”
明晦兰:“你在忘川初遇我娘,一眼便看出她体质最有助于你修炼。什么一见钟情九死不悔,你不惜被逐出家门也要和家族对抗娶她为妻,是因为她适合做炉鼎!”
明如松大惊失色:“你……”
衣非雪也愣住了,震惊的望向这位曾被拿出来当正面教材,和“扶曦尊者相提并论”的好男人好丈夫。
用作炉鼎和双修是两回事。双修互补,共同受益;炉鼎是单方面索取,换言之,姜素是被明如松一点一点榨干的!
难怪姜素后来身体日渐衰弱,直到血竭气枯而亡!
他本以为姜素是外出除妖那次有猫腻,结果还真不是,明如松哪舍得姜素出事?甚至后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包括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的去神庙祈福,都是想让自己的灵丹妙药多坚持一天罢了。
什么狗屁情深似海啊!
明如松哼笑一声,大言不惭道:“那又如何,你娘并非全然蒙在鼓里,她是知道的。”
明晦兰:“正因为后来知道了,才万念俱灰。连你跟柳娥私相授受的奸情也懒得理会,郁结在心,自我放弃,身体就如风中残烛……”
姜素被人卖了一辈子,弃了一辈子,骗了一辈子。
没有深情厚谊,所谓至死不渝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明如松目光凶狠:“你是想给你娘报仇?要用归尘诛的为父魂飞魄散吗?”
“怎会,弑父之举大逆不道,会遭天打雷劈的。”明晦兰抬起眸子,眸光称得上温柔,“您瞧明隐竹就知道了。”
明如松眼睛瞪得凸出来,刹那间感到不寒而栗:“你……”
明晦兰笑而不语。
木剑陈太笨了,光是想利用明隐竹报复明宗,却挖空脑袋也只想出来个下咒。
咒术有被解咒的风险,尤其是血亲之间解咒更为容易。
不过木剑陈命好,老天都帮他,让他偶然得到一卷秘法,上面记载着上古禁术——如何将人炼成傀儡。
傀儡这玩意儿就保险多了。
被榨干魂魄的僵尸,没有回转的余地。
或许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明如松隐约懂得了什么,惊骇的魂魄颤抖:“你疯了吗?你是不是人啊!!”
魂魄散发的青光映在明晦兰脸上,如玉面容冷白厉冽。
“我……是吗?”明晦兰半笑不笑的反问。
“我是父亲口中的孽障,是弟弟嘴里的好材料,是继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如松骇然。
明晦兰道:“你做贼心虚,看我越长越大本领越来越高,你是日夜寝食难安,唯恐我因为我娘的事怨恨你报复你。”
“可惜你子孙绵薄,被你宠爱的明隐竹天资不足,为了明宗你不得不留着我。又眼见我名声越来越响,你如履薄冰,左右矛盾。”
明如松哑口无言。
“明隐竹。”明晦兰轻轻念叨这个名字,“他一生下来就粘我,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亲昵。记得那年,他非要我带他去忘川捞鱼,我说河水湍急,忘川通幽冥,太危险了。他却说那里的鱼最是鲜美,结果我就掉河里了。”
“那只是意外!”明如松大喊,“而且你最后毫发无伤,反倒是隐竹——”
明晦兰:“是明隐竹从后面推我,您千万别说您不知道啊?”
明如松瞳孔颤抖。
明晦兰长眉舒展,云淡风轻:“后来明隐竹不再耍这种低端的小花样,我以为他受到教训了,原来他是另有图谋。明隐竹天资逊色,若能得到我的灵根,必将扶摇直上,真是好材料。”
“而父亲您也茅塞顿开,若心爱的小儿子能因此脱胎换骨,那真是皆大欢喜。”
明晦兰轻描淡写,仿佛说的都是别人家的恩怨情仇:“柳娥性子冲动,脸上藏不住事,所以你没告诉她这些诡计。这也就险些坏了大事,柳娥和木剑陈密谋害我,也是我走运,正巧中毒躲过一劫。”
明如松目眦尽裂:“正巧?”
明晦兰微微一笑:“是啊,巧合。”
明如松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果然一直在装单纯,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在装!孽障孽障!都怪我一时心软养虎为患,真是养虎为患!”
明晦兰这下没收住,大笑出声:“养虎为患总好过养别人家的小猫。”
明如松:“你说什么?”
明晦兰扶额摇头,有些不可理喻的叹气道:“明宗主一直在镇魂幡内睡觉,都对外界风吹草动充耳不闻吗?也罢,父亲年事已高,仅凭残魂在世间苟延残喘,难免迟钝点,您慢慢想,慢慢回忆。给您提个醒,就从‘你当真爱我吗,若当真,可否为我牺牲一下’开始。”
明如松:“?”
残魂颤动:“?!”
明如松双手抱头,嘶声力竭:“啊!!!贱人,□□,啊啊啊!!”
明晦兰面无表情道:“明宗主息怒,当心魂飞魄散。”
明如松怒不可遏,近乎癫狂:“啊啊啊啊!!本宗主竟宠信你们母子多年!!”
“柳娥木剑陈,你们这对奸夫□□!”
“明隐竹这个畜生,杂种,啊啊啊啊!!”
孱弱的魂魄哪能经受住这般直击灵魂的刺激?
刹那间魂飞魄散。
身为子,岂能弑父?明如松是自己死的,自己给自己气嘎了。
衣非雪:“……”
月华如水,晚风轻吟。
当魂魄产生的光芒彻底消散,他的面容也陷入暗沉。
遥遥而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