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人,缓缓道:“不愧是知白仙人。”
他朝知白走来,叹息了一声,很遗憾似的:“我是真的舍不得杀你。但是要是现在不杀你,我怕以后更没机会了”
“明年清明,我定会为仙人遥祭一二。”
随着他的脚步,知白看到万渊脚下的影子逐渐变大遍暗,无数黑影在其中翻涌沸腾,一双双腐朽发烂的手挣扎着往外爬。
只见万渊抬手,鬼气漩涡般在天地间涌动,重重鬼手从地面交织纠缠向上生出,直冲天际,数不清腐尸残魄混合着鬼气血水在万渊身后迅速融合,凄厉鬼哭乍响,几百张鬼脸同时睁开眼睛,顶着空洞地眼窝直直地盯着知白。
万渊竟然召出了法相!
“……你的法相还是那么恶心。”鬼气排山倒海般涌来,知白差点稳不住身形。
万渊无视了这句嘲讽,他看着气流中单薄的身影,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底气,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连法相都召不出来。
“成为魔,你就不会死了。”万渊说。
知白一笑:“我们之中怕死的是你。万渊,我敢以命相搏,你敢么?”
他总是这样的眼神。
万渊想起第一次见到知白,那是他身着银甲,手持长剑,悬于魔海之上,只身一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势。
魔海血水翻涌,鬼气蒸腾,魔兽怒号,恶鬼厮杀,残魂鸣冤,天上地下所有的恶汇集于此。
他却不惧。
甚至没有表情。
那一次,知白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荡平魔海。
万渊攥紧了手里的兽骨长刀,他不敢承认,自己在害怕。
那是源于骨子里的本能,对这个曾经的第一战神,尽管战神现在岌岌可危。
“好吧。”万渊眼神闪过一抹狠厉,“那便送你上路吧。”
一时间万鬼齐哭,鬼手化成利刃朝知白袭来,眼看就要被这股浪潮吞没。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近在咫尺的浪潮倏然停住,万渊身形一僵,脸上神情古怪,接着吐出一大口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体被灵力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一支长箭穿腹而过。
下一秒,万渊身上的灵力瞬间燃爆,整个人被裹在金色火焰中。
连知白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越过万渊,巷口正站着一个人。
“谁大晚上在这活动筋骨呢,也不嫌冷。”
是霍行川。
没给万渊喘息的机会,霍行川当即闪到他面前,在他慌乱的眼神中,狠狠砸下一拳。
毫无准备地接下这一拳,万渊整个人裹着碎石瓦砾在地上擦出去十几米直撞到身后墙上,不堪重击的墙面顿时裂开。
知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万渊喘息之时又是一股灵力袭去。
他说的不怕死是真的。
算了。
万渊喘息着闭上眼睛,身后法相大开在,万渊退至黑暗中:“我们后会有期。”
“怎么说逃就逃啊。”
知白看到霍行川摇摇晃晃朝这边跑过来,见他身影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变成三个,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我不能跟你走。
只可惜嘴还没张开,直接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这怎么说倒就倒啊!”
霍行川准备好的一肚子疑问都憋了回去,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脉门,虽然微弱至极但幸好还在。
一把抱起他,霍行川环视了一圈狼藉破败的打斗现场,面色冷峻地离开了。
当初买这台车,就是图内部空间大。
霍行川这车轻易不载人,倒不是有什么洁癖,而是实在下不去脚。夜明不理解,明明住着那么大个大平层,怎么还能做到车里也一堆东西。
都快到年底了,过年那会儿送的坚果还堆在后备箱里,也就是端午的粽子存不住,不然这车开到明年春节能直接再送几家礼。后座扔几件衣服也就算了,还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快递一直没拆,半瓶矿泉水不知道变质了没有,各种文件,甚至缝里夹着几张黄纸。
霍行川把副驾驶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后面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系好安全带后,搭上腕脉先注入了点灵力。
知白眼皮轻轻颤抖了一下,仍是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降妖除魔也不知道设个结界,搞的破破烂烂的 ,以为拆迁队来了呢,醒来先写个检讨再说。”霍行川恶狠狠说道,只是批斗对象顶着张灰白的脸神志不清,让人一时间失去了批评的欲望。
霍行川坐回去,又瞥了一眼,轻轻说:“算了,你还是先醒过来再说吧。燃烧心脉去除魔,要争劳模啊?”
知白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
昏昏沉沉中,他梦到了很多往事。
梦里的身影来回变幻一会儿是凤君,一会儿是女娲,一会儿是魑魅魍魉,他听到自己问:“女娲去哪了?”
知白想起来了,那是刚来栖桐殿的时候,自己尚不知离别的概念,每天都蹲在门口当个沉默的蘑菇。
一蹲几天后,凤君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问:“天天在这干什么?”
“我在等女娲。”知白看到自己回答。
他轻轻叹息一口。
记忆和梦境重叠,凤君开口:“她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吗?”
“她不是不要你,她只是回不来了。”凤君解释。
“为什么?”
“她去人间除魔了。”
这个回答让小知白很高兴:“那她除完魔就会回来了。”
凤君脸上没有笑容,他沉默了几秒:“女娲封印魔海,燃尽心脉,魂魄已经散在四海八荒了。”
小知白不能理解这样的句子,他呆呆地看着凤君。
梦境里的知白心口抽起一抹疼痛,他试图遮住小知白的耳朵,但是自己的手只能徒劳地穿过□□,拦不住任何残酷的话语。
“知白,女娲死了,天地间没有女娲了。”
那是自己第一次知道死亡的概念。
梦境里的小知白,呆滞的眼睛里顿时留下汩汩热泪,滑倒嘴角才恍然想起来去擦擦,只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含混不清的语句,只是在胡乱地一遍遍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娲要封印魔海,他不明白女娲为什么要燃尽心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
那时的知白年幼无知,只觉自己受了天大痛苦,埋怨女娲为何要丢下自己,既然点化了他又为何让他承受死别之苦。
而当他亲手把长剑刺向凤君的时候,他才知道,世间有比死别更痛苦的事情。
生在世间,原本就苦难重重。生而为神,责任在肩,多的是无可奈何。
知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腕贴着上符纸,另一只手腕系着绳子,被捆在床头,整个屋子密密麻麻贴着封禁咒。
心底一抹叹息,这回是真跑不了了。
床边的霍行川察觉到动静也跟着醒来,他把自己上下打量个遍,举起手晃晃了手背上的符咒,笑起来:“‘续灵锁’的符纸传了一整夜的灵力,又强灌了好几颗补心脉的丹药,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没点实力还真是带不回来你。”
“谢谢……”知白哑着声音道了谢。
“先不用说谢谢。”霍行川收起了笑容,“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突然霍行川俯身凑过去,眼神像是要把他戳个洞,四目对视了几秒:“贺生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9章
“贺生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很想和霍行川说,即使不设这些符咒,凭他现在也根本跑不了。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尴尬的身份,知白其实并不排斥霍行川,一是这人长得符合自己审美,二是这人确实帮了自己很多。
自己要是还在九天神境,是很愿意帮他修仙成神的,不过现在能力有限,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
“我不记得了。”知白决定装糊涂装到底。
“行。”知白意外霍行川居然点点头,就这么放过了这个问题。
但是下一秒,知白知道自己意外早了。
“那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连续两次出现在案发现场?”
知白在两个问题里思索了一下,避重就轻:“你怎么知道我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首先……”霍行川掏出了手机,点开两张监控照片,把知白的照片举到了他面前,“你可能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监控器,把你的行踪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霍行川在知白错愕的表情中继续说:“其次,你在北城大学不幸留下了灵力痕迹,让我找到机会设下了寻踪符,只要你施展灵力我就可以准确无误的找到你。”
霍行川微微一笑:“还打算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