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知白欲言又止。
方隐年苦笑了一下:“其实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是吧。”
“我……”
“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一千年了。”方隐年仰头叹息一口,“一千年啊,知白,太漫长了。”
一千年,所有的愤怒与困惑,在滚滚流淌的时间河流中被他无数次的咀嚼吞咽。
也曾想过厉声质问,也曾想过一剑杀死。
但是当真的隔着一千年光阴重见这个人的时候,那些汹涌暴烈的情绪居然被磨得只剩下一声叹息。
“九天神境已经知道你出逃了,我不会上报上去,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派其他人来追查你。”
方隐年重新站起来,把知白整个人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轻轻说:“知白,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好活下去吧。”
“不要再做错事了。”
方隐年朝着窗户走了几步,知白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谁?”
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居然有一抹伤感:“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说完消失在了知白眼前。
屋子里霎时间静得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吃完饭夜明撺掇大家去唱k,倡议一呼百应,除了江澜要回家看孩子写作业,其他人兴致勃勃赶去下一场。
明天就是元旦,队里一群没成家没对象的,开了好几瓶酒,三三俩俩挤用一个麦克鬼哭狼嚎。
霍行川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来唱的什么。
夜明也喝多了,搂着小女警又哭又笑,拎着酒瓶子凑到霍行川跟前,口齿不清地问:“我前几天写总结又跑了趟北城大学,看到陈明彰了,他打着石膏拄着拐,一脸的霉相,看样子还得倒几次霉,是不是你动手脚了?”
霍行川躲了躲:“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说不定是宋晓楠自己来报仇了呢。”
闻言夜明怔了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抱着小女警咯咯笑起来。
霍行川倒了点酒,看着一屋子热闹的人,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贺生山刚才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一直沉默到现在。
霍行川把聊天界面上上下下划了好几遍,又翻了翻朋友圈,最后实在坐不住,去前台付了钱,和大家先道了别,嘱咐神智还清醒的几个人几句,先行离开了。
代驾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早上霍行川从地库里随便开了一辆,代驾小心翼翼地在车流里开着,堵车地间隙时不时偷瞄几眼这个年轻富有的主顾。
跨年夜街上人满为患,霍行川没喝多少酒,但还是有点头昏脑胀,他把窗户降下一个缝,凛冽地空气倏地吹进来,一时间清醒了不少。
车子正好路过一家卖烟花爆竹的小商店,他让代驾把车靠边停下,下车买了点回来。
霍行川看了眼手机,马上八点半,估计零点之前能到家,不知道贺生山那时候睡没睡。
他从来没在意过这种零点的仪式感,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此时突然很想飞速回到家里去,领着贺生山到院子里放放烟花,掐着表,一起倒数迎接新的一年。
霍行川胸口漫上一股兴奋和紧张,好像回到了十八岁或是更早的学生时代,他穿过重重兴奋的人群,头重脚轻地回了家。
远远地看着别墅里亮起的灯,他心里蓦然陷了一块,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霍行川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浪正往外喷涌。
等走进院子,贺生山正坐在窗子前笑着和自己招手,他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霍行川脚步一顿,隔着玻璃回应了他。
贺生山见状,转身跳下沙发往外走。
霍行川站在原地,晚上气温有点低,一呼一吸间呵出一片白雾,但是他却不觉得冷,心里一会胀胀的,一会暖暖的。
太好了,他在等我。
这是霍行川从没有过的感受,单身快三十年,独来独往早成了习惯,睁眼起来就去局里,晚上忙起来索性在办公室睡一觉,即便是回来了也没什么好做的。
原来也会有灯是为自己亮的。
知白转身就跑了出来,光着脚站在门口:“你回来啦?买什么了。”
“烟花。”
“烟花?”
“明天是阳历新年,一会我们一起放烟花,等着零点。”
知白越听越兴奋,回身穿上鞋,跑出来和霍行川一起坐在院子里。
远离人烟,星海浩荡。
霍行川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美的夜空了。
“你喝酒了。”贺生山问。
“嗯,喝了一点。”
“我想放烟花。”
霹雳闪烁的仙女棒映得贺生山的瞳孔更加明亮,霍行川一连拍了很多张照片。
“还有多久到零点?”贺生山又问。
“十分钟。”
知白脸上掩盖不住地兴奋:“我还没玩过这种游戏呢。”
霍行川递过去一根仙女棒:“我们每年都可以玩。”
最后一分钟的闹钟响了,贺生山煞有介事地盯着秒表。
直到最后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霍行川,新年快乐!”知白笑意盈盈,“我祝你早日飞升成神。”
“好啊。”霍行川也笑起来,“我祝你永远快乐。”
“新年快乐。”
第21章
昨夜倒数完,知白兴奋地满屋子跑,一会说要看电视,一会嚷嚷只有霍行川一个喝酒不公平,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讨酒喝。
霍行川拗不过他,从酒柜里给他找了瓶度数没那么高的葡萄酒,一边醒一边找了家餐厅送点吃的过来。
知白小麻雀似地跟在霍行川身后晃悠,直到外送按门铃,才转移注意力乐颠颠跑过去把吃的接了过来。
霍行川端着葡萄酒坐在沙发上,知白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找了个爆笑喜剧合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还没喝过这种酒呢!”
“好喝么?”
“还行。”知白看着小品,嘎嘎乐了几声,用叉子一次性扎了几块煎扇贝,边看边咬。
霍行川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时不时端着酒杯喝几口,眼不错珠地看着知白的背影。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温顺地贴在脖颈上,光滑白皙的脖颈隐没在松垮的棉质睡衣里,再往下衣摆被他毫不端庄的坐姿扯得露出一小节劲瘦的腰线。
房子里配的酒柜有恒温系统,能把葡萄酒一直保持在最佳温度,霍行川一连喝了几口,觉得还是不太够。
要是能再冰一点就好了,或许再冰一点就能压住体内那股燥热。
他毫不绅士地盯着贺生山,火热的视线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点点舔舐着前面毫不知情的人。
不能这样了。
霍行川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你先看着。”
起身走向了浴室。
知白忙着看小品,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霍行川在冷水下冲了冲才将那股燥热平息下去,连带着酒也醒了大半。
自己简直是疯了。
细密的水滴顺着发丝留下来,沿着额头一路向下。他的视线在连串的水珠后有些模糊不清。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花洒关上。
视线逐渐清明,他擦干了身上了水,打开门出去了。
这一会功夫,知白忘乎所以地喝了好几杯,酒瓶眼看只剩下个底。
知白脑袋枕着手臂压在茶几上,脸上一片晕红,嘴唇周围染着一圈葡萄酒渍。见着霍行川回来,哼哼地笑了两声。
喝多了。
霍行川走过去蹲在地毯上和贺生山四目相对,后者的眼睛里蒙着层水雾,带着几分迷离。
“贺生山?”
知白歪着脑袋毫无防备地笑笑:“我在啊。”
霍行川语气淡下来:“你到底是谁呢?”
“我是……”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过了几秒他才慢慢说:“我是贺生山啊。”
霍行川又靠近了一点,呼吸间都是葡萄酒香甜的气息,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轻轻问:“你认识凤君是不是?”
贺生山迷蒙的眼神涌上几分怔鄂和无措,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霍行川一把钳住了手腕,霍行川顺势欺身上去,几乎是笃定一般:“你认识他。”
贺生山在这样咄咄地目光中逃避不得,眼瞳微闪:“凤君……”
霍行川逼问,“他是你什么人?”
“我喜欢凤君。”
“那他呢,他喜欢你么?”
他张着茫然的双眼,喃喃说:“他应该是恨我的吧。”
这句话像桶冰水,把方才那点旖旎浇得一干二净。
一根神经在脑袋里啪地碎掉了。
霍行川很想继续问下去:“为什么恨你,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
但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何必趁人之危,为难一个喝醉酒的人呢。
他松开了钳着对方的手,不知道是说给对方还是说给自己:“贺生山,如果你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我一定亲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