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今姐说明明刚放学,然后把他叫去写作业。明明却很惊喜地叫道:“哥哥,你看得见了!”
今姐怒道:“别乱说!写作业去!”驱赶了明明,很快转过来对郑千玉:“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等我给你剪完就教育他。”
郑千玉没有生气,他猜到明明为什么这么说——他没有带盲杖来,手腕上带着叶森送他的手环。这让明明以为他脱离了盲杖,已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他连忙道:“你别骂明明,他替我高兴呢。”又叫明明的名字让他过来,今姐无奈道:“过来,哥哥叫你呢。”
得了妈妈的允许,明明才小心翼翼地过来。郑千玉很轻声细语地给他介绍那个手环,和他解释说不是能看见了,只是盲杖变成手环了。
明明理解了,郑千玉安抚他说没做错什么,别伤心生气。今姐也说妈妈误会明明了,等会儿给他买个雪糕,可以和好吗,明明高兴地答应了。
让明明回去写作业之后,今姐觉得给郑千玉添了麻烦,说今天剪头发不收他的钱了。郑千玉道:“今姐,明明误会了不算什么,你要给我免费问题才大了。”
郑千玉在人前永远是温柔包容、海纳百川的样子,触及原则时态度坚决又不失温和。今姐这才意识到这样做不妥,说:“好的,今天想怎么剪?”
郑千玉说剪短,又道:“我想把头发也染回黑色。”
今姐拨弄他的头发:“你决定好啦?染回黑色很难再染浅了。”
郑千玉原本染的浅栗色,接近他大学时期的发色。他点点头,道:“嗯,我想换回去了。”
于是今姐遵照他的想法,将郑千玉的发色染黑了。因为郑千玉总来,今姐已经和他非常熟,于是一边操作一边和他聊天:“我前些日子去接明明的时候,遇见你和朋友在一起呢,明明急着要去买橡皮,就没停下来和你打招呼。”
能在外面和郑千玉走到一起的,除了郑辛就是叶森了。不过他哥哥在急诊工作,现在和郑千玉逛街的时候相当稀少。
今姐:“就是长得很高的那个,你们俩站一块真是……我上班那会儿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还是两个一起。”
郑千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姐,你太夸张了。”
今姐发出一个否定他这句话的声音,道:“不过你这个朋友也是住我们小区的吗?”
郑千玉道:“不是,怎么了吗?”
今姐利落地帮他剪头发,答道:“我还以为是呢,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天天在对面的咖啡厅坐着,一坐就是一天。”随即,她又补充道:“我也没特地去留意,就是我这边店里能看到对面,他也一直坐在门口的位置。”
郑千玉沉默了一小会儿,持续的时长没有让今姐察觉出异样,然后问道:“今姐,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姐沉吟了一会儿,仿佛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早到她需要时间回想,最后答道:“春天那会儿吧,三四月份。”
郑千玉应了一声,很快替这位朋友有些怪异的行为圆了过去:“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刚换工作,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办公,我就给他推荐了那里。”
今姐:“哎哟,那里早上不算安静,全是老头老太太在聊天呢。”
郑千玉道:“我知道才让他去的,那会儿我们俩吵架呢。”
今姐一下被他这句话逗乐,知道郑千玉只是在开玩笑。
郑千玉理完了头发,在傍晚时分,走过马路对面,进了这家已经十分僻静的咖啡店里。
他坐下来,要了一杯拿铁。在此刻,他十分想念叶森的声音,但现在叶森的时区正处于午夜,他也为这种思念感到一些可耻。
郑千玉坐在咖啡厅里,想象着那时候叶森的心情。郑千玉对他展现了十分坏的一面,后来又后悔了,这样反反复复的行为,比一直都十分坏更加可恶。
他的思想和心绪都有些混沌。随着渐冷的咖啡,心沉沉浮浮,落不到安定的地方。
第59章
在这个秋天里, 郑千玉对叶森的印象就是一种渐隐渐显的闪烁。这都是因为他总是回来又离开。使其离开的工作是增添科技发展的一砖一瓦,让他变成一颗遥远的星星;使其回来的是郑千玉,让他变成一个近在咫尺, 坠入爱河的普通人。
生活顺遂而平常。叶森不在的时候,郑千玉工作、独自吃饭,偶尔和在急诊忙到差点吐血的郑辛碰头,在医院附近的饭店吃饭。听郑辛吐槽在医院旁边开店的人都黑了心了,做得又贵又难吃,等他退休了就来和这些人决一死战。
郑千玉听了直笑,他把头发染回黑色, 神色和气质不像大半年前那样阴沉,因此看上去有点像回到高中时期。那个时候郑辛已经在念大学,只有放假回来能看到郑千玉。读高中的郑千玉在郑辛印象中还和小学生差不多, 后来被郑辛发现在谈恋爱,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那已经是郑千玉刚上大学的时候,郑辛没法用高考的理由让他不许再谈了。况且郑千玉就是从高中开始谈的这场恋爱, 他高考的文化分是最高的一次,对象则考上了全国最好的综合大学, 两人谈的是一点没耽误学习,双宿双飞的。
林静松这个人虽然情商很低,但郑辛也必须承认,他在对待郑千玉这件事上无懈可击——除了两个人谈得有点早了。郑辛以己度人, 因为他高中的时候情窦未开,满脑子只有考医学院一件事。
吃完饭,郑辛结完了账,要回急诊室了,看郑千玉要自己去坐地铁, 还是有些不放心。把他送到地铁口,又一阵嘱咐“好好吃饭”“多打电话”“我没接就是在救人等我救完人会回电话的”。
郑千玉顺利地坐上地铁。他现在出比较远的门会戴手环再加上盲杖,这样走起路来会轻松很多。地铁上人很多,有人给郑千玉让座,郑千玉笑着说谢谢,扶着椅背坐下来,仔细听站名,到站下车。
从地铁口到家这段路,他已经很熟悉。于是将盲杖收进包里,只靠手环的震颤提示走回家去。
当两只手中空无一物时,郑千玉会稍微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秋风有些萧瑟,短袖已被替换成更有厚度长袖衬衣,使郑千玉不能再像夏天那样尽情用触感体会这世界。
然而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特性,时间在往前流动时,四季使其变得丰富而绚丽,如果郑千玉并不盼望每一天,他至少也会盼望四季的变化。
平心而论,他也并非不盼望当下生活的某些时刻——叶森今天会回来。
林静松在下午落地,这一次他离开得有些久,项目几个无障碍产品陆续发布之后,引起很大的反响。除了他的本职工作,还要应付一些宣传和访谈。林静松本身是非常讨厌出镜的人,lucas却说他形象好,又是亚洲面孔,以项目主创的身份露面,一能显示团队成员的多元,二可以帮助打开市场。
因为算是欠了lucas的人情,林静松接受了几个采访。他不做单人采访,只坐在镜头的边缘,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拍得走形。他戴了眼镜,采访时面无表情,说话也没有什么人情味,只有在采访的最后,主持人问了一个需要他调动情感去回答的问题。
这对林静松来说本非易事,然而那天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滞涩。
他想,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关于郑千玉,关于他感情色彩的几乎全部。
他提着行李箱出了电梯,轮子和地面接触发出声响。林静松按了密码锁,打开门。
从门口往里看,郑千玉正站在餐桌旁。他穿着一件浅米白的薄针织开衫,肩膀的线条薄薄的,下摆堆出一点好看的褶皱。他染了黑发,显得肤色白而透明,侧脸在阳台透进来的天光之中有种漂亮的模糊。
郑千玉微微抿着唇,因为他一手拿着牛奶盒,另一只手握着平放在桌面上的马克杯。为了让纸盒开口对准杯口,又不让牛奶先溢出来,他的动作很慢,也顾不上迎接林静松。
林静松进门,将门关上,轻轻走到他身边。
倒牛奶对郑千玉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奶,但只能买到1l装。
即便倒进杯子很困难,也并非做不到。只是这过程有些漫长,漫长到他足以细细品尝到自己的残缺。
林静松没有出声,也没有出手帮他,因为他知道郑千玉不喜欢。
待牛奶慢慢倒出来,流进杯子里,郑千玉只倒了半杯便停止。他又摸到放在桌上的瓶盖,将它旋了回去。林静松接过牛奶,走到厨房,将它放回冰箱里。
郑千玉费了很大劲倒的牛奶,并不着急喝,而是放下杯子,跟着林静松来到厨房。等他关上冰箱转回身,郑千玉已到达门口。他轻轻靠在门框上,视线落在林静松的脸上,像在和他对视,眉眼有一些弯弯的弧度。
他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写着“怎么还不来抱我”。因为无法确切地看到林静松的表情和动作,他只好那样一副等待拥抱的样子,静静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