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没有裴陌阳的那五年,那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的五年,那如今三句话便能叫敬云安露出笑颜,一个抬手就能懂他心底为何而伤痛的五年。
阎弗生感觉自己在一条偏僻而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闭塞,都快要把自己挤在缝隙里憋死了,却还是不想回头。
他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好像那个没心没肺,放肆狂妄,潇洒不羁的阎弗生,在一夜之间就死了。
他找不到,更看不清前路在哪里,他甚至举头望去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栖心的所在。
半春路十字街突然间就成了他的牢笼,无数人的吹捧与爱慕更是套在他脖颈上的枷锁,酒喝到上头都没办法解去他心里的难受,众人看到他的眼泪甚至会觉得诡异,强迫着他擦去那些丑陋的东西,重新站到展台上成为那尊被人传说的神像。
他是该去成为那尊神的,毕竟当初是他自己非要踏上那面站台,是他无数次高喊着惊世骇俗的口号,是他故作着潇洒与不羁,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地游戏,狂妄地定下一条又一条可笑的规则。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会落下,曾经目空一切射出的子弹也终究会击中自己的心脏。
所以当没人能懂,也没人愿懂他的时候,阎弗生只能把自己喝的头昏眼花,然后一头扎进陌生而冰冷的角落里,醉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所以当敬云安从楼下的花丛里捡到堪比死尸的他时,阎弗生才会那样失控地抱着他一遍遍地问:“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他都死了……”
开始入冬了,九亭诗韵的花早都败光了,连灌丛都灰突突的。
阎弗生脸上不知道被枝干还是石头,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溢出,被眼泪冲过后流到了下巴,活像一道血泪,瞧着有些瘆人。
“你喝多了,我带你上去。”
敬云安不回答他的醉话,只拖着人往单元楼里走。
“他都死,死了……你守活寡有什么意思……”
醉酒的人最是沉重,敬云安将他艰难地拖进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上升时,阎弗生支撑不住地哐咚一下倒在了地上,将电梯震得险些出了故障。
敬云安撑着旁边的扶手,等电梯恢复平稳后,才看向地上的人。
原来再是不拘一格蔑视情爱的人,一旦真的动了心,都是一样的俗。借酒消愁都消得这样低级而幼稚,完全看不到半点从前自信掌控一切的影子。
电梯到达时,敬云安才将人从地上扯起来,拖出电梯,拽进家门。
大门在耳边哐咚关闭的声音,吵到了昏醉中的人,阎弗生拧着眉头翻了个身,满脸痛苦地眯开了眼睛。
天花板的灯光刺得他没办法睁开眼皮,但蹲在身旁居高临下的身影,却让他感到了熟悉。
阎弗生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裤脚,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我,我快要过生日了……过了生日,我就三十岁了……”
“三十……三十就离你更近了一步……”
“你怎么就不能爱我呢……”
“呕咳咳……怎么就……不能……”
“你应该爱我的……我都爱上你了,你,你也得爱我的……”
喝醉酒的人都像孩子,无论多混账多没有逻辑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好像爱是儿童节的糖果,我给了你,你就一定也得给我。
敬云安静静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半晌过后,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拨开了他额前的发丝。
“阎弗生,我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你也得爱我的……我都没有爱过别人……你也得爱我的……”
“呜……没有人……你得爱我……”
温暖的环境容易让人懈怠,敬云安似乎再也无法提起刚才在门外时的力气,于是就那样蹲坐在玄关,守着那个醉死的人,听了一整夜的胡话。
然后发现,原来黑夜有时候挺让人生厌的,它总在忙着遮掩尾巴的时候,允许梦魇肆意地泄露别人的秘密。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无情地升起,所有的秘密随着清晨的浓雾消散,让人难受不已的病痛,便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
大醉加上在冰凉的玄关躺了一整夜后,阎弗生大病了一场。在敬云安的床上躺了三四天,前后吊了十几瓶水后才彻底退烧。
而当烧退变得清醒后,阎弗生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久,都没能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事情告诉敬云安。
还是敬云安不经意地说了个类似于甜品的词,让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要过生日了。
阎弗生其实很少过生日,但今年的生日不一样,他三十岁了。
三十这个数字很有意思,像是刚刚开始,又像是走到了一个半满的中段,人人都说三十而立,他不在乎这个,但三十似乎能靠敬云安更近一些,他想好好的过。
而且,先前错过了敬云安的生日,他想这次一起补回来。
于是阎弗生就提议了,他以为敬云安会一口否决,但没想到的是,敬云安几乎没有怎么考虑的一口答应了。
阎弗生很开心,还有些缠绵的余症瞬间就消退了大半。
“我记得那天是工作日,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跟公司里请假,回来亲自下厨。”
阎弗生笑着说,“你能不能也早点回来?”
给房间透过风后,敬云安收掉了窗边的撑杆,缓缓合上的窗玻璃映出了他微垂的眼眸,“到时候看看吧,能早就尽量早点。”
“那好,你喜欢喝汤,到时候我去整点好的骨头提前炖上,然后再去宰条鲑鱼……”
天气渐冷,室内外温差越来越大,把窗户卡扣扣紧的功夫,呼吸便在玻璃上映出了雾气。
敬云安松开了搭在开关上的手,透过那层雾气,望向了身后那喋喋不休的身影。
许久,他才开口,说了句:“不用做太多,吃不完。”
第81章 坎望角玫瑰
阎弗生生日的当天, 西伯利亚寒流肆无忌惮地侵袭了身边的大陆,坎海市没有很高的山脉,所以气温几乎瞬间骤降,冬天比往年时候要更冷一些。
然而这并没有搅扰到寿星的兴致, 尤其是在得知敬云安会更早一些回家, 并且他很顺利地收到了期待已久的鲑鱼之后,兴致反而愈发高涨了。
这个时节的鲑鱼, 体内正为过冬储备着大量的能量, 正是最适合食用的时候。
看着保温箱中已经杀好但并未处理的肥美鱼身,阎弗生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也不枉他提前那么久预定,当真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他将鱼提到厨房的案板上,抽出家伙事儿准备搞起来的时候, 敬云安从外面回来了。
阎弗生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咦,回来的挺早啊。”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掩不住的惊喜。
敬云安低头换了鞋子后,慢慢走进客厅,“事情不多,回来备课也是一样的。”
说着, 他将提包和笔记本放到了沙发上, 边脱着外套边看向厨房,被阎弗生手下的整条鲑鱼惊了一下, “怎么整回来这么大一条鱼, 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可以冷冻起来,改天再吃。”
切下鱼头和鱼尾后,阎弗生将刀刺进鱼的腹部, 穿过鱼背,贴着鱼骨完整地片下了一整段鱼肉。
肥美的鱼肉透着无比新鲜的橘红,在微微暗沉的天气里,仍旧亮丽而抓眼,敬云安看着他有模有样地剔骨拔刺,忍不住轻声呢喃了句:“那得吃到什么时候......”
“这种品相的鱼味道极好,保不准你一人就能干半条,担心什么,”阎弗生不以为意地说,“实在不行,可以送给你的朋友同事,反正指定浪费不了。”
闻声,敬云安微微垂了下眼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着他片下鱼皮后,朝厨房四周打量了一圈,问了句:“要我帮忙吗?”
听到这话,阎弗生有点诧异,两个人不温不火,不清不楚地窝在一起这么多天,难得见他主动示好并提议什么,更何况还是下厨房这种事儿,那可是自打两个人认识以来就没有的。没想到今儿个守得云开见月明,让他给得来了,这个生日过得值。
心里头的风起云涌并没有显露在面上,阎弗生只打趣地轻笑了下,“不用了,这点事儿我还是能搞得定的,再说您那手艺......我自己来就行,你不是还要备课吗。”
敬云安朝他睨了个白眼,“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他立马转过身,远离了厨房,走到沙发前,将文件包和电脑拿了起来。
阎弗生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难得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