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漱玉满脸无奈叹了口气:“二门上的丫头都归姚婆子管着,这话也只能是她教唆的。她一个老虔婆倒还不打紧,奴婢是担心粗使丫头和婆子们回了下人院,乱传出去,赶明儿姑娘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虞明月本也打算将这个害群之马揪出去。
  拍拍漱玉道:“她一个管着前院的,妄议主子房中事,真当我是吃素的?你去将姚婆子叫进来,再将传谣言的下人们都聚集在正院外,我自有法子收拾她们。”
  漱玉板着个脸去前头寻人。
  姚婆子守了个大夜,身子撑不住,这会儿已经在更房里头睡得打鼾了。漱玉可没对她客气,伸手大力将人晃醒了,凉凉觑她一眼,道:
  “大白日的你倒比主子还睡得踏实。快些起来,咱们二奶奶要见你。”
  这婆子候了这么些日子,总算等到新过门的奶奶传唤了。
  她喜气洋洋下了炕,就着盆里头的冷水抹了抹脸,又抿好头发,就跟在漱玉后头往正院去。
  早就说嘛,二奶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没什么当家主母的手腕。
  只要苔园稍一生脔,少不得要倚仗她这样的老人。
  等日后,她陪着二奶奶久了,国公爷再一过身,她就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姚嬷嬷了。
  姚婆子想得挺美,进门还呲着牙冲虞明月笑呢。
  明月抬起眼皮打量一圈,也不急着叫姚婆子起身,缓缓问她:“听漱玉说,前院有下人传谣造谣,你可知她们都说些什么?”
  姚婆子装得清清白白,将头一摇忙道:“二奶奶明鉴,奴婢是成日里埋头做事的,哪里知道这些个。”
  “那便说与你听听。底下人都传,世子爷放着满城的高门贵女不要,偏生倾心于我,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可见,是我这个奶奶有些狐媚子手段?”
  姚婆子心中一惊。
  她是传了些不好的话出去,可没有这一句啊!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说未来当家主母是狐媚子
  其实谁也没传,都是虞明月瞎编的。
  老婆子日常里耍些小伎俩,她都睁只眼闭只眼,看在二爷的面子上没急着出手收拾。而今可好,才进门一月出头,就敢舞到她头上了。
  明月昂首正坐在玫瑰圈椅上,对着漱玉挥了挥手:“二爷信重你,叫你管着二门上的人,我便也没调你去别处。可现下前头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便不得不问问,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
  话音落,漱玉已行至姚婆子面前,扬手狠狠给了两巴掌。
  姚婆子瞪圆了眼呆坐在地上,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明月笑了笑,轻描淡写问:“这一个巴掌,你看拍的可响?若是还嫌不够响,漱玉——”
  不等漱玉动作,姚婆子连连叩首求饶起来:“响!响!响!求二奶奶给奴婢一个机会,我定将外头那些个嚼舌根子的收拾妥帖。”
  虞明月嗤笑一声,对着外头廊子下扬了扬下巴,问:“你们都听到了?”
  明间的门大开着,姚婆子听到齐齐整整的“是”,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正与那些或怨恨、或愤慨的眼眸撞个正着。
  她惊慌失措,还想要说些什么弥补。
  明月却再也没给机会。
  漱玉得了眼神示意,走到门外敲打:“今日你们若想将功折罪,也莫要再藏着掖着了。姚婆子这些年干的乌糟事,有一桩算一桩全都抖搂出来,若指认得多,咱们二奶奶指不定还能大发慈悲,将你们调进院里来伺候。”
  外头低眉臊眼的丫头婆子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劲儿。
  姚婆子不仁在先,可别管她们不义。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将这恶仆的罪行捅出来,生怕说的慢了,头功就要被人抢去。
  虞明月在里头听了一会儿,垂眸心中叹气。
  谢西楼久不在京中,这些人都已不知何为规矩了。要调教这样一批“野马”,还不如从外头寻些年纪小吃不饱饭的,只要本分肯干活儿,苔园就能好好养大她们。
  拿定主意,虞明月叫漱玉将人都带下去。
  祝嬷嬷和另一位陪房妈妈已在后头备好了纸笔印肉,自会拿了证词,安顿好她们。
  至于姚婆子……
  明月垂眸,笑着询问她:“是你自个儿去藏春坞找夫人坦白领罚,还是我亲自送你过去?”
  ……
  姚婆子这些年贪墨不少,又暗地里惹出不少是非,下人院几回打起来都是她在背后搞鬼。最终,孟夫人狠狠将她打了二十个板子,赶出国公府去。
  苔园这里,除过明月带来的陪房们,余下的丫头和粗使婆子也都做了调动。
  勉强还算本分老实的,就留着去照看“鹿苑”里头的花草鸟兽;
  至于那起子心思重、又爱偷懒的丫头,则只有打发卖给了牙婆,叫她们去寻下家伺候。
  处理好这些事,苔园里头总算是清静下来。
  虞明月伸了个懒腰,带着两个丫头舒舒服服围坐在花厅里头,打算吃个串儿。
  小厨房的胡娘子早就备了牛羊肉和各色素菜,羊舌签、奶房签和肫掌签是必备的,除此之外,还特意弄了几道北地风味的小食,像是猪胰胡饼、肉盦饭之流,连咬金家送来的梨酒都用温碗热着,好好庆祝一番。
  吃饱喝足了,她们仨人就喜欢靠在一处,赏月、数星、吹牛皮。
  咬金今日多了几分伤感,说起什么都透着一股悲伤。
  虞明月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丫鬟,心里早就把她当自家姊妹一般。她揉了揉咬金的发顶,道:“亲情之重在于‘情’字,而非是还恩。好咬金,你已经做的十足好了,若没有你插标自卖,郑家这会儿怕已是满门白骨了。”
  咬金喝个果子酒似是醉了,怔怔看着姑娘傻笑。
  明月掐了掐她的脸颊:“这世道,男子本就在走一条顺畅大道,女子的路却要艰难晦暗许多,何必再给自己徒添枷锁,庸人自扰呢?”
  那两颊飞红的傻姑娘已经听不明白这些话。
  只笑嘻嘻歪着头,囫囵道:“谁说男人都坏,姑……姑娘的相好就不是!”
  漱玉没憋住,吭哧笑出来:“姑娘和姑爷都成亲了,还相好呢。”
  虞明月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用在谢西楼身上,总觉得叫人脸皮子发烫,便拧了咬金的耳朵假意斥她。
  咬金一点儿也不疼,还嬉皮笑脸的:“那相好处处都记得姑娘难处,明明是个……嗝,行军打仗的人,还肯花心思,将姑娘放到心尖儿上,我、我放心他。”
  虞明月被这话闹得哭笑不得。
  什么放不放心的。
  说得好像你是他丈母一般。
  但是莫名的,她也柔和了眉眼,仰头看着秋风中盛放的桂树撒落一地,披上满身的月光。
  明月莞尔,低声喃喃:“是啊,因为做他的妻子,我可以一直与他平视。”
  ……
  九月十五,正是秋闱放榜日。
  没钱的穷学子早早聚在贡院外,等着官家张榜。有钱些的人家也提前派了书童小厮们守在榜前,等着一睹中榜举子们的名讳,好早早回府禀报喜事。
  西院这里,三房派了明澈的贴身书童木秀过来;
  东院则出了两个人。除过明璋的书童春生,老太太还特意寻了个腿脚麻利的识字婆子,仔细来瞧瞧两个小爷的张榜名次。
  老太太是分家之后才有几分悔意的。
  尤其这次秋闱,明璋才一出贡院就昏倒在地,高烧用药施针足足四五日,才勉强叫人清醒过来。
  老婆子算是看出来了,明璋就没那个命。
  平日里再有学识又如何?这一到大考就出岔子的毛病,可不能叫虞家再度翻身,光宗耀祖。
  正琢磨着如何跟西院修复关系,外头婆子满面喜色,跑得像是飞一般奔进来:“老太太,中了中了!当真是中了大喜,咱们二爷竟不声不响拿回个解元啊!”
  这便是头名了!
  老太太闻言,昏黄老眼一瞬间都发亮起来:“可看清楚了,真是澈哥儿的名字?”
  “上头清清楚楚写了二爷的名讳、年龄、字号、出身,错不了!”
  老太太高兴极了,起身双手合十念叨:“哎哟哟,菩萨保佑,虞家的列祖列宗尽可以安心了,家中孙辈这是又要出个状元呐。”
  她将天地神佛拜了个遍,这才想起抛到脑后的亲亲孙子。
  “明璋呢?明璋是亚元,经魁,还是亚魁?”
  婆子面露难色,铺垫道:“咱们三爷运道不好,此番染了风寒,又发着高热,能坚持考完满场已是十分不易了……”
  老太太蹙了眉:“究竟是多少?以明璋的实力,便是病得昏了头,也总该能中榜吧?”
  婆子垂下头,低声:“三爷离着中举,只差……一个名次。”
  姚老太太听到这话,怔怔眨了眨眼,一屁股又跌回到扶手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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