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待他走到破旧的小木门前,抬手正欲推门而入,却发现那上头竟然落了锁。
  还是一把大铜锁!
  郑五郎一下子醒了酒,双目圆睁,连门带锁反复侍弄,摔得“哗哗”作响。
  隔壁门打开,一老妇极不耐烦地探出半个头:“吵什么吵,那户都卖出去了,你扒拉门是想进去偷呐?”
  郑五郎不可置信凑上去:“卖出去了?谁卖的?这是我郑家的老屋!”
  老妇瞧见他活像是见了鬼,怪叫一声,径直摔上门跑回屋去,哭天抢地地唤着“当家的”。
  郑家五郎不是都死了吗?上月,她还看见老两口在门上挂了白呢!
  青天白日的,可真是见了鬼了。
  郑五郎被摔了一门板的灰,骂骂咧咧两句,又踉跄回了自家墙底下,打算翻墙进去瞧瞧。
  他才二八年华,却因成日偷懒、喝酒赌博玩废了身子,连个一米多高的夯土墙都撑不住身攀上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郑五郎终于气喘吁吁坐上墙头。
  他正要跳下去。
  墙下忽然有人开口搭腔:“敢问,这是从前做行脚生意的郑家吗?您莫非就是郑奇唯一的儿子?”
  郑五郎眯着眼打量过去,那人体格肥硕笑呵呵的,穿的是富贵人家才用的绸缎,拇指上头还戴着个成色不差的扳指。
  郑五郎眼头亮了,忙答:“是,唤我郑五郎便可。”
  来人拱手便笑道:“我家老爷想请五郎进府一叙,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从前合作的凉州生意再拾起来,共分一杯羹。”
  郑五郎心里头激动又雀跃,面上却还装的冷静。
  从墙头滑落下来,探问:“你家老爷是……”
  “正乃当朝副相——宋时文,宋老爷。”
  ……
  虞家西院门前,一对儿老夫妻闹得正欢。
  陪房妈妈匆忙禀了大太太程氏,不一会儿,便得了程氏允准,要将这对闹事的老两口请进门去。
  那妇人一听要进门,便抱着门外的柱子一屁股坐下来,痛哭流涕起来。
  “我可怜又苦命的女儿啊。人家虞家大爷如今是出息了,只等着与尚书府议亲,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花言巧语、满口承诺,骗去个黄花闺女的身子啊!”
  这会子工夫,门外已经聚了不少百姓。
  左邻右舍的官宦家也都伸长了耳朵在听着。
  陪房只怕传扬出去说不清楚,拉下脸怒道:“你这黑心肝的老妇,可莫要满口胡言攀扯我家大爷!”
  那妇人猛地从地上坐起身,撒泼大骂:“谁攀扯了?啊?你回去问问虞家大爷虞明瑾,去年春日里,是不是强行要了我家青杏?你看看他听了青杏的名字,再敢不敢这般硬气!”
  陪房听到“青杏”二字,脸色不是很好。
  当年大姑娘私下里摆平此事,大太太没少打探,还嘟囔过一嘴,嫌姑娘手段太柔和,给瑾哥儿留下后患。
  如今一瞧,可不就是个心头大患嘛。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儿只怕明日就能传扬到尚书府耳中。
  陪房将心一横,命左右两路婆子上前,将老两口从胳膊肘一架便抬回了西院。
  大太太与三太太正在前厅候着。
  这两口子本也是虞家家生子,只因犯了错罚去庄子上做活儿,府中下人们才瞧着脸生。
  可大太太进门早,却是认得的。
  她兜头盖脸一通骂,叫青杏的爹慌了神,这才连连叩首说了实话。
  他们一家三口本已去了临安置地,又在书院边上支起个食摊儿,日子倒也过得松快。
  可不知从何处走漏了风声,前阵子,竟叫檀家的人寻上门来,绑了青杏不说,还威胁他们老两口上虞家门前去闹。
  若不能搅黄了虞家大爷的婚事,便要青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大太太听到“搅黄婚事”,气不打一处来,早已不会思考了。
  三太太却蹙眉拉了她一把,掩唇低声道:“大嫂,能认得青杏一家的必得是虞家自己人。你且仔细想想,出没临安的人选。”
  这话几乎是明示。
  临安就一个万松书院出名,除了四房的虞明璋,还能有谁!
  大太太怒极反笑:“好啊,他这是自己中不了举,便眼红起咱们两房了。”
  至于虞明璋究竟是如何与东宫搭上架的,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只知晓,瑾哥儿好好的一桩姻缘,怕是要被毁了。
  消息不过半日,便传到了李尚书的耳朵里。一个时辰后,媒人就将纳采时送去尚书府的礼照着单子退了回来。
  “这纳采礼原是不用退的。只是李尚书讲究,不愿白白占人便宜,还请太太清点一番,我也好去回个话儿。”
  大太太哪里愿意,才要无理耍赖,虞明瑾便进了门接话:
  “此事原是我不对,还请媒人将这一点礼送回去,代我向李尚书赔个不是。一并告知他家中人,明瑾年少荒唐,犯下过错,自该承担这份责,便不耽误二姑娘寻一位如意郎君了。”
  他说完,深深向媒人揖手鞠躬。
  媒人本是带着李家满腹怨气来问责的。见虞家大爷这般诚恳知错,反倒不好怪罪了。无奈叹了口气,抬着礼又往尚书府去。
  大太太还想拦着,又被明瑾一把子拽回去。
  “太太,李尚书是最看重声名的了,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莫要强求。”
  大太太憋闷极了,一屁股坐回玫瑰椅上,甩着帕子又要抹眼泪。
  谁知明瑾却蹲身下去,将吓得不敢说话的老夫妻扶起来,问:“可知青杏现在何处?”
  青杏她娘一愣,颤着声满含期盼道:“就在檀将军府中。他、他们说好了,大爷的亲事一黄,就将青杏放出来。”
  虞明瑾起身,甩了袍角出门:“我去接青杏回来。”
  大太太陡然瞪圆了眼,往外头追了两步,哪里还有半点明瑾的影子。
  ……
  夜里刮起了妖风。
  虞明笙从榻上起身去关窗,瞧见书案前的纸册吹落了几张,掌着烛火蹲身去捡。
  身后,太子忽然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将人带回自己怀中。
  “夜半三更,笙笙不陪着孤睡觉,要做什么?”
  虞明笙抬着下巴点了点窗外,佯装委屈:“殿下睡得正香,也不瞧瞧外头多大的风。妾想关了窗,又望见殿下的东西吹落一地,帮着捡起来也是错了?”
  萧仁光沉沉笑了两声,牵着明笙往床榻上去:“不必管它。明日一早自有人收拾。”
  虞明笙娇柔应和,倚着太子的臂弯,瞧见那扫落在地的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账目,底下落款处,则是一个唤作“郑奇”的人名。
  她不敢多看,只将名字记下来,一个倾身躺在了太子怀中。
  两人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太子心随意动,又缠着明笙要了一次。
  虞明笙一边配合着做作演戏,一边在心中给他算着时辰。
  不多不少,刚好半盏茶完事。
  比起上回,似乎又快了七八息的工夫。
  看来,她加在酒水里的软根儿汤已见成效了。
  虞明笙心情愉悦,放在萧仁光眼中,那就是对他全方位的认可。
  他免不得自傲起来,跟明笙多说了两句:“过了今日,孤怕是不能日日过来陪着你了。”
  虞明笙知道太子好哪一口。
  配合着抬眸娇嗔:“殿下这是腻了妾吗?”
  萧仁光果然大笑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低声道:“太子妃昨儿才诊出有了身孕,还不满一月,孤少不得要去正宫那里坐一坐镇,关心关心。笙笙,可会吃醋啊?”
  虞明笙先是惊讶掩唇,继而满含喜悦地挤出两滴泪,激动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东宫这回可算是要让陛下抱到皇长孙了。殿下要做父亲,妾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吃味呢。”
  甜言蜜语好一番哄骗,直骗得太子睡着了,唇角都还带着几分笑意。
  虞明笙这才从假寐中缓缓睁开了眼。
  呵,当父亲?
  软根儿汤最大的特性,便是服用期间即便能行房事,却绝不可能让女子怀有身孕。
  这两个多月里,殿下从金菊醇醪品喝到了兰芷琼浆,几乎一日都未曾断过。
  也不知太子妃这不足一月的身孕,是从何处得来的?
  虞明笙瞥一眼太子殿下那黑中带绿、绿到发慌的头顶,心满意足闭上眼入眠。
  这么大一桩皇家丑事,她可得快些告知五妹妹才是。
  第30章
  虞明月听说明瑾亲事被搅黄了, 已经是两日后。
  到底还是亲兄弟,且明瑾这一年多来的确有在改好,她便打个招呼回了虞家一趟。
  门口正遇上明泽下马车。
  虞明泽瞧见明月自是欢喜, 拉着她一边往进走,一边将事情经过简单讲了讲。
  明月诧异:“当真瞧见,是大哥哥亲自将青杏抱下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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