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太太和三太太哪里肯应,装病将上门传话的钱嬷嬷打发了。
  哎呀,这不跟老太太一块儿过日子就是舒坦呐。
  大太太通身舒畅,连带着看青杏这丫头都顺眼起来。到底是儿子指名要的人,只要他喜欢,只要姚老太不插手。
  程氏竟觉着也不错。
  眼瞅着三房的明澈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那明月两口子也帮衬了七殿下不少,大太太总算通了人情世故一回,派贴身伺候的嬷嬷走一趟,给明澈送了年糕和粽子。
  年糕寓意“年年高升”,粽子则取“高中榜首”之意。
  三太太对孩子们从无束缚要求,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反倒被程氏那嬷嬷唬得一愣一愣的。
  虞明澈见状笑弯了眉眼,接下两碟子吃食,真心实意道谢:“借大伯母吉言,待春闱高中之日,也该是大哥哥西南大胜归家之时。到时,咱们家中再一道庆贺。”
  午时正刻,贡院大门沉沉阖上,落了三道锁。
  午时五刻,已经卸任宰相的赵蕈亲自出马,借口陛下与太子殿下有春闱相关的要务公布,将朝中四品以上文官滞留宫城内。
  春闱可算建康城的大日子。
  这九日里,若没什么急情大事便都需给举子们让道。因各地的举子们都要赶在二月前入京,建康城内防卫虽有加强,人手却并不足。
  最终,是陛下拍板了抽调禁中戍卫去巡城。
  午时六刻,城门交接班时分,檀宗霆手下三万人马秘密从京郊赶来城西,换上了北府军的“黑虎旗”,佯装大捷归京。
  西城门今日本就被换了班,是檀家自己人把守。
  于是,大军悄无声息入了城门,一部分直逼宫城,另一部分则悄悄分为几路,将东海王府、宁国公府、车骑府、靖安伯爵府等王公府邸团团包围。
  同一时间,中书门下官署落锁。
  一帮老大人们这时候自然反应过来,赵蕈与檀宗霆怕是起了反心。可文官能做什么?只有几位不怕死的谏官,隔着厚重木门据理力争,将檀赵两家骂出朵儿花来。
  年将七十的直臣老宰相忽然开口问:“有谁见过宋副相吗?”
  宋时文此刻正跟随在檀宗霆身边,带刀直逼帝王所在的承德殿。
  自上次归京大捷,骠骑将军被封为广平候之后,陛下便恩准唯檀将军与宁国公二人可以佩刀入殿前。
  此刻行至寝宫,却实在不妥。
  檀宗霆浑不在意,笑道:“禁军也并非全然拧成一股绳。策反的那几人即便不出力,只拖住外头,也足够咱们擒贼先擒王了。”
  宋时文到底是文臣,哪里见过这场面。
  只好腿肚儿发颤跟上,心却说,咱们不才是贼子吗?
  檀宗霆早有耳目来报,说老皇帝的身子前年便已垮了。不然,也不会借着杨淑妃被投毒一案肃清朝纲,又牢牢把控住撰写起居注的人手。
  他拔刀喝退殿前太监宫女,一把推开大门,打算亲自确认一番。
  已经将要二月中旬,殿内的火龙却还烧得奇旺。
  帝王躺在榻上,背后靠着大迎枕,在明黄中衣映衬下显得脸色枯黯无比。虽然没咳没喘的,明眼人却瞧得出来,的确已是行将就木之人。
  檀宗霆笑起来,一脸猖狂:“听闻陛下病重,已是咳出了血,臣特来探望。”
  他腰间佩刀已经出鞘,就这般直挺挺地站在龙榻前,自上而下俯视着帝王。
  老皇帝却不急不躁,淡声问:“卿家中世代武将,为何要贪取边将军饷?”
  檀宗霆冷笑一声:“陛下还记得臣乃武将世家?那定然还记得太祖入京建立大晋时的承诺吧?昔年王马共天下,你萧氏一族也曾承诺若问鼎江山,这山河便有檀家一分。可如今呢,连个大将军之位都一直未曾兑现。臣不过取用一些金银之物,陛下竟也不肯吗?”
  老皇帝道:“太祖从未偏颇一人。昔年孟、谢、崔、檀四家全力追随,萧氏一族善待至今。檀宗霆,比对宁国公和车骑将军,你还不知自己差在何处吗?”
  檀宗霆听到这句话却生出几分恼意,一刀将桌上茶具劈成了两半,砸在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谢辞和崔放,那就是两个孬种!北府军若在我手,这天下早便易主了。”
  帝王笑起来,叹息一声:“你当真不知朕为何不肯再予高位吗?你这心养歪了,早已不知高位者该有的仁义之心,对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坏事。”
  简而言之,他是不配待在大将军的位子上。
  檀宗霆家中有祖训,的确提起过“仁义”二字,可他浑不在意,也不愿再听老皇帝的苦口婆心。
  他回首,叫宋时文将笔墨备好,提了刀架在帝王脖子上,逼着写禅位诏书。
  还特意要求,萧仁光继位的同时,便要以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为皇太子。
  老皇帝心头一动,问:“你怎知,太子妃腹中就是皇孙?”
  檀宗霆扯着嘲讽笑意:“陛下这多年来见识了不少宫闱手段,难道还不懂吗?即便不是,他也必须是。”
  帝王终于露出十分失望,闭目道:“朕念在你祖上丰功伟绩,本想给你一次机会。”
  “可你是当真该死啊。”
  话音落,利箭破空声响。
  檀宗霆还在大笑,便被谢西楼一箭射穿了脑门。
  第33章
  檀宗霆倒下时, 脑袋上的箭羽还在轻颤。
  谢西楼从外头进来,穿着一身宫中内侍的圆领袍,鹿角长弓在手, 向榻上的老皇帝问安。
  帝王摆摆手:“朕就知道你小子能及时回来。西南那边如何了?”
  “西南之乱不打紧,这些年宋时文打理戎泸二州,大理国应当收了不少好处, 因而才想以四处作乱拖住北府军回朝。好在,出征前靖安伯给了一批火器, 那迅雷铳一气连发十八弹,大理主力又被我们包了饺子, 哪儿还敢接着闹呢。”
  谢西楼说着, 召来两个同样乔装打扮的精锐,将檀宗霆的尸身先抬出去。
  这里到底是帝王寝殿,血腥气过重,对陛下的病情恢复也不好。
  老皇帝倒不在意这些,就着中官的手将汤药喝了,抬眸吩咐谢西楼:“西南安定便好, 宫里叛变者是少数,交给崔放和五路牙门将便能应付,你带大军快去东海王府和国公府驰援。朕怕檀宗霆会对老七下死手。”
  “是。”
  “另外, 所有涉案之人都先关押起来,其后交由大理寺和审刑院公审。”帝王咳了数声, 未曾遮掩唇角血迹, 叹道,“趁还有时间,朕要将背后的蛀虫们一个一个都给揪出来,还百姓一份清明。”
  从宫中一路快马飞驰, 赶到东海王府,便瞧见外头围得水泄不通。
  檀宗霆手下的弓兵已经准备好火箭,只等一声令下,便火海里烧死七殿下一家。
  谢西楼瞧见他们耀武扬威地顶着北府军的“黑虎旗”,心头一阵火大,嘱咐身边精锐:“陛下只说了阻止内乱,可没说不许揍他们。晚上带回大营,你们好好练练。”
  精锐们眼中跃跃欲试,闪着兴奋的光芒。
  人人都说北府军天下第一,檀将军的兵却从不服气。
  今儿晚上就叫他们知道厉害!
  谢西楼的枪头挑着檀宗霆的人头,手中高举着圣旨,一声令下,那些叛军便被包围起来。
  见到将军都已经被射杀,底下人一脸灰败,束手就擒。
  谢西楼担心国公府也被那些人用火箭对付,连七殿下都没见一面,隔着大门冲萧珩夫妻俩招招手,快马回了宁国公府。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边情况却是反的。
  宁国公府占地巨大,平日里人不多,可今儿却跟个聚宝盆一样,从里头源源不断涌出北府军来。外头包围他们的兵马不过一千人,宁国公生生放出来三千人手。
  也不知这一晚上国公府里头得多热闹!
  宁国公府府门大开,国公爷和孟夫人都穿了软甲战袍,提着兵器出门迎敌;
  大奶奶崔元真今儿也终于可以露出本来面貌,扛刀跟在身侧;
  大爷谢长简实在手无缚鸡之力,倒想出门与全家共进退,被崔元真一记手刀劈晕过去,绑在床架上了。
  谢西楼如若到的晚一些,他老子娘只怕就将叛军全都杀了个干净。
  吓得谢二连忙将银枪上的人头一甩,从高空抛去,又宣读了圣旨,这才叫北府军善后,带着叛军出城回营。
  这个过程中,谢西楼的眼神在府门前搜寻了无数次,都没能寻到虞明月的身影。
  他有些急了,跳下马直奔宁国公夫妇,头一句便问:“娘,明月呢?”
  孟夫人笑吟吟看向门那侧。
  谢西楼顺着望过去,才瞧见虞明月鬼头鬼脑的躲在一边,借着公府大门当掩护。她十个手指头上戴满了各色戒指,仔细一瞧,还是先前寻人特殊锻造的暗器戒指。
  这丫头,约莫是准备等着开打之后,躲在后面放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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