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东莱郡有东莱郡的官,北海国和东莱郡平级,他孔融一北海国相去慰问东莱的英雄母亲算怎么回事?当东莱郡的官都是摆设?
荀愔轻笑一声,青衣玉冠飘然若仙,“孔北海奇逸卓荦溢才命世,天下豪俊皆不能及,屈尊至东莱寻常百姓家中是整个东莱郡的荣幸,谁敢有意见?”
荀晔想想孔融的名气,默默咽下剩下的疑问。
这年头名气大比官大更好用,平级相处时更是直接碾压。
伯父说孔融在黄巾围城那种紧急场合依旧死撑着要援兵主动去救,足以看出孔北海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哦,还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作多情,总之就是全天下都该围着他转。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为止,孔北海依旧觉得全天下都围着他转是全天下的荣幸,他能给援军救他的机会已经是赏脸,不可能有人看到他受难还铁石心肠不去帮忙。
何等的自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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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小将军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已经开始吐槽谁家耀祖跑了出来。
等等,以曲阜孔氏在古代的影响力,和家里有个真皇位要继承好像没有区别。
还是继续说太史壮士吧。
荀晔敲敲脑壳,策马挪到太史慈身边套话、啊不、友好交流。
听了一路自己光辉过去的太史慈已经能面不改色加入话题,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惊师动众的事情,他和苑陵侯相比还是差远了。
荀愔唇角微扬,任两个年轻人在旁边嘀咕。
先前是当局者迷无暇细想,昨天被好侄儿点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围攻北海的那伙黄巾贼可能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管亥、管亥……
这么明显的线索他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围城的黄巾贼首领名叫管亥,青州东莱郡的太守名叫管统,一笔还能写出两个“管”字?
是他刻板了,下意识以为黄巾贼都是贫苦出身,今晨听侄儿说那管亥是世家子才忽然反应过来。
世家子啊,这年头世家大族落草为寇也弄得人尽皆知,世上没有他们在乎的人了吗?
既然黄巾贼不会入城烧杀抢掠,那他们再慢些也没什么。
……
北海国,都昌县。
孔融脸色铁青的站在书房里,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竹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屋里的曹掾书吏低着头不说话,眼神却止不住的往离自己最近的竹简上瞟。
他们想知道这次的竹简上写了什么。
自从黄巾贼众围住都昌城,隔三差五就有竹简出现在官署门口。
最开始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值守的小吏以为是哪个同僚落下的公务,想着依照字迹找到那个粗心大意的同僚,于是便捡起了竹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竹简不是同僚落下的公务,而是城外的黄巾贼在谩骂他们的国相大人。
值守的小吏吓的差点把竹简扔出去,但是事关城外的黄巾贼他又不敢不上报,于是哆哆嗦嗦层层上报转交给被谩骂的国相大人本人。
从最开始的哆哆嗦嗦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官署中的曹掾书吏适应的飞快。
最开始书简上骂他们国相大人自以为才华盖世远超天下豪俊,其实却是个只懂高谈阔论于政务半分不通的酸儒。
第二次又骂他身为国相却无力官制国中奸民污吏,因租赋上交稍迟便一日杀死五部督邮是滥杀无辜,任用官员好奇取异不顾实际选的都是轻佻不安分的人,一群人高谈教令盈溢官曹,塞进官署的都是和他一样只会夸夸其谈不会干实事的废物。
第三次骂他自诩胸怀大志不肯碌碌做一国相,甚至想以海岱为根基举兵耀武与天下诸侯争功,所谓礼贤下士都是装模作样,说北海国迟早毁在他手上。
第四次……
反正就,角度一次比一次刁钻,偏偏仔细一琢磨又感觉人家没骂错。
怎么说呢,全都有理有据无一胡编乱造,就是偶尔会误伤无辜之人。
北海官署不只有国相大人提拔上来的轻佻不安分只会拖后腿的官吏,还有少部分勤勤恳恳干活的倒霉蛋。
要是官署全是清谈不干活的名士,这北海国哪儿撑得到现在?
所以外头的黄巾这次又骂了什么?
说什么黄巾贼都是泥腿子亡命之徒,外面围城的这些是哪儿来的,看他们骂人的文辞不像没念过书啊。
听说隔壁平原国有个性情刚傲蔑视权贵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假借“狂病”骂天骂地,难不成那人被黄巾贼抓走迁怒到他们国相大人身上了?
簇拥着前来“送信”的小吏们没有等到答案,只等到了孔北海传召亲信的命令。
他们不是亲信,他们得撤。
唉,官署没有他们干活早就散了,让他们多听两句能咋?
曹掾小吏们低眉顺眼的出去,很快,孔国相提拔上来的名士才俊鱼贯而入。
可能是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也可能是孔国相气狠了没注意收声,回到处理公务之处的曹掾小吏们惊喜的发现他们离那么远竟然还能听到国相大人的怒骂。
可惜骂来骂去只有那么几句,甚至不如黄巾贼骂的有意思。
等孔北海把黄巾贼从里到外骂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骂累了,曹掾小吏们能听到的动静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估计他们国相大人是去喝水润嗓子了。
“对了,之前国相大人举朱虚县名士邴原为有道,今天朱虚县那边传来消息,邴名士为了避开黄巾贼已经远去辽东郡,你们谁去和国相大人说?”
虽然外面有黄巾围城,但是北海国其他城池的政务依旧能用各种法子送到城里,也不知道那群黄巾贼到底围的什么。
说他们凶残吧,他们没有进城烧杀抢掠,甚至随便什么人都能混进城。
说他们不凶残吧,他们把国相大人骂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好。
怎么看怎么像私仇。
嘶,这话可不敢说,他们相国大人是天下皆知的名士,怎么可能和人有私仇?
几个人小声嘟囔,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再去触霉头,于是决定把消息写到竹简上和每日公文放到一起让他们国相大人自己看。
国相大人已经好些天没看过公文了?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送上去了。
书房之中,孔融一口气连喝三碗凉水,喝完之后火气半点儿没压住,价值千金的碗就这么落到地上成为一文不值的碎片。
半年前才被提拔上来的计吏彭璆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这种场面最近太常见,刚开始他们还苦口婆心的劝,现在已经学聪明知道等国相大人骂痛快了再说话。
“黄巾贼已无可救药,如今不过是小人得志,国相已经派人去别处求援,等援军一到,城外那些贼寇便会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四散而逃,和他们置气只会气坏自己。”
“先前无暇支援是他们自顾不暇,如今周围已经安定下来,最多三日援军肯定能到。”
“贼寇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还请国相放宽心,北海百姓还都指着您来活命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怒发冲冠的孔融劝的通体舒泰,被怒气冲昏的头脑也渐渐恢复清明,“尔等说的对,援军马上就到,区区黄巾不足为虑。”
……
城外,黄巾大营。
和其他面黄肌瘦的黄巾贼不同,这支黄巾多是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壮年,且附近没有家眷跟随。
与其说是黄巾贼,不如说是正规军。
营帐之中,身穿盔甲的贼首管亥面沉如水,“仙长,此法当真能让孔融恼羞成怒?”
“或许能,或许不能。”盲了一目又跛了一足的道人回的似是而非,“若孔北海恼羞成怒,将军当真会率军入城?”
管亥磨了磨牙,什么都没说。
他感觉这道士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才先被人弄瞎眼再打断腿。
他让人骂孔融没什么目的,单纯就是给那老小子找不痛快,反正以都昌城的兵力孔融也没胆子出城和他对骂。
是这道士忽然出现在大营之中,先是用些神神叨叨的变化之术让营中部众都觉得他是真神仙,然后又说什么他隔三差五骂人的举动可能会让孔融做出不智之举。
他还以为孔融能真的不要命的跑出来和他对骂,到时他肯定不会让那老小子活着回去,甚至连射多少箭都计划好了。
现在和他说可能出来也可能不出来,耍着他玩呢?
杀孔融和攻城是两回事,不需要他再强调第一百八十遍了吧?
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的道人安详闭目,好像已经进入玄而又玄的状态。
管亥要被他气笑了,要不是这老道真的有几分神通,他现在就把人剁了扔出去喂野狗。
他是黄巾贼,不是没沾过血的毛头小子。
管大帅骂骂咧咧离开营帐,他要去外面冷静冷静,免得忍不住真的给那老道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