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经过先前战斗的破坏,水上集市是开不成了,大量丹士聚集在丹鼎司内,忙着配合云骑进行修补和清扫工作。
  “我们来讨论一下后续行动吧?”白珩坐在巷子上,犹豫道。
  谁都没发话,气氛一度陷入凝滞,几分钟后,丹枫松开了郁沐的手,道:“我接下来单独行动。”
  说完,他转身离开。
  白珩望着对方的背影,刚要伸手挽留,忽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她没坐稳,一下从巷子上摔了下来。
  轰隆——!
  巨大的震颤似乎是从仙舟这艘巨舰内部传来的,古海浪涛前所未有地汹涌,结实的楼板在颤抖,大地呻吟,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试图从地里钻出来。
  镜流和刃同时抬头,飞速在剧烈的摇晃中跳上楼檐,与此同时,丹枫也驾着云水升入空中,高远的视野中,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生长。
  丹枫的瞳孔颤抖,直到那巨树的影子盖住了他错愕的、难以置信的面容。
  深棕的苍劲树干从遥远的云海中拔地而起,飓风在它生长时向外扩散。
  树体中流淌着丰饶的金汁,青黄色如火的叶片在茂盛的树冠上飞舞,苍云为它卷覆,匍匐在枝叶以外的天空。
  一道道金色的古文在空中显形,恐怖的威压如同日光,平等地撒向罗浮每一处洞天。
  建木,生发了。
  第82章
  新生的建木高耸入云, 飞旋的叶片衬托它苍劲有力的枝干,在黄昏中孑然独立,俯瞰人世。
  丹枫脚踏水莲, 衣袂翻飞, 云水隐怒,在周身缭绕。
  他惊疑不定地远眺,手掌青筋暴起。
  镜流手执昙华剑,落在离丹枫不远的一处飞檐, 神情凝重地向他投向目光。
  “饮月, 建木为什么会突然生发?”
  自巡猎斫断建木,至今已有数千载, 建木被镇压在持明禁地, 从未有过异动。
  即便不愿相信,可远方那苍然耸立的巨树遮天蔽日, 丹鼎司内传来人群的惊慌躁动声,古海之潮被激起,一切都昭示着寿瘟祸祖的神迹已然复苏。
  丹枫道:“恐怕是建木的封印出了问题……”
  “只是封印?”镜流望向建木。
  “……不止。”
  丹枫瞥了她一眼,召出击云,“我去鳞渊境看看, 你们……”
  忽然,一道诡异的声波如同海浪,打断了他的话音。
  咯吱。
  丹枫警觉地看去, 只见一条粗壮的棕色根系从歧黄署的地面钻了出来, 遒劲枝脉破坏了平整的地面, 横冲直撞地钻进建筑中,楼房应声倒塌。
  类似的场面在罗浮各处洞天上演。
  如一切植物具有的繁殖特性,建木的根系变得躁动、活跃, 它们肆意占据心仪的领地,盘曲缠绕,轻而易举地从这艘钢铁巨舰中汲取养分。
  金黄的汁液如同血管,在巨树的根络群中流动,璀璨又诡异的青黄色开始发光,扑簌摇动的枝叶沙沙作响。
  紧接着,一波波无形的脉冲向外扩散,瞬间覆盖了建木盘踞的无数洞天。
  叮。
  街上的行人均遭受重击般匍匐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人开始神情恍惚,这古怪的异常仿佛能够传染。
  十几秒后,一个将至寿限的长生种失去意识,在众人的惊呼中,身躯长出了金黄的银杏叶。
  “他要堕入魔阴了!云骑呢,快叫云骑!”
  “快跑——!”
  行人顿时如四散的蜂群,惊惧地叫喊和逃亡。
  丹枫身形一晃,受到的影响仅是一阵晃神,但他身旁的镜流和刃则单膝跪地,长剑插进地面,以此支撑身体的重量。
  丹枫赶紧召来两道云水,隔开了建木与二人之间的联系。
  镜流吐出一口浊气,赤瞳重新恢复清明,目光复杂地看向丹枫,“这是?”
  “是建木在呼吸。”
  丹枫神情严峻地凝望那棵巨树。
  “苏生后,它需要在第一时间排掉根系内积压的力量,为下一阶段的生长蓄力,这种自我更替会激发无形的丰饶孽力,加速周围长生种堕入魔阴的进程。”
  “你们已经堕入过魔阴,现在能维持清醒是靠药物压制,在它停止生长前,最好不要过分靠近。”
  “呼吸。”
  刃的不适感最为严重,抓住支离虽是艰难,语气倒有了点微怒的活人味。
  “让人堕入魔阴,对它来说竟如此轻易?”
  “是。”
  丹枫别开头。
  千面巨树倏忽想要驱使长生种为其刀刃尚且需要借助令使之力,而建木什么都不用做,只是伫立在这艘巨舰之上,就足以令仙舟陷入万载诅咒的水深火热。
  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它还要呼吸多久?”镜流声音冷至冰点。
  “不清楚,有可能,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
  “持续?”刃冷笑一声,“这东西还没长够吗?”
  丹枫脸色同样不好,“龙尊传承的记忆中,建木未被斫断前,树冠的最底层会彻底没入高天的苍云里。”
  镜流和刃举目仰望,皆是沉默。
  如果丹枫说的没错,目前的建木还没长到过去的三分之一。
  镜流:“有办法阻止它吗?”
  “有。”
  “哦?”
  “只要帝弓再开一箭。”
  镜流未发一言,昙华剑闪过一抹冷光,如同对方睨过来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用你告诉?
  “建木一旦生发,持明的封印也无能为力,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铲除促使建木生发的别有用心之人。”丹枫摇头。
  别有用心之人……
  镜流听着,忽然一顿,她蹙眉思索,模糊的记忆中出现了一张狐人女性的脸。
  等等。
  “你有人选吗?”刃问。
  丹枫想到了在倏忽之战中,自己与景元遇见的额生双角的陌生孽物,如果它是从倏忽的血肉中诞生的,那么……
  “仙舟上,应该有一名丰饶令使。”
  “丰饶令使?”刃的烛瞳微微一颤,很快,压抑许久的杀意从中慢慢溢出。
  “不止。”镜流突然道。
  二人看向她,只见镜流捂住额头,脸色冷寒,似在尽力回忆,“还有一个……岁阳。”
  “岁阳?”丹枫若有所思。
  “一个能诱使人堕入魔阴的岁阳。”镜流斩钉截铁。
  “你的意思是,这是之前你失控的原因?你遇见它了?”刃道。
  “能使人堕入魔阴,一般的岁阳没有这样的能力……”丹枫犹豫着,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落下来。
  “如果是绝灭大君的话,就可以。”
  三人同时转身,只见景元跳到房檐上,手执石火梦身,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只有他一人前来,情况又如此紧急,镜流便开门见山:“所以,现在仙舟里不仅有一位丰饶令使,还有一个毁灭令使?”
  “是。”景元语速很快,吐字清晰,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丹枫,你应该能感觉到,这样异常的能量,除了星核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突破持明的封印,使建木重萌。”
  “罗浮必有外敌,绝灭大君将星核带入罗浮,而仙舟内部,同样有内患在为此事推波助澜。”
  丹枫对上景元意有所指的目光,心下一沉,此事恐怕与持明一族、与龙师们脱不了干系。
  “也是,持明受帝弓司命庇佑,若非令使出手,你不可能不知。”镜流颔首。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应是赶往鳞渊境,在建木玄根受封的洞天拔除星核,遏制它复生的势头。”
  “的确,但杀敌需斩草除根,排兵布阵若仓皇匆忙,恐会使敌人钻了可乘之机,因此……”
  “等等。”丹枫蹙眉,“景元,你该不会想让我们替你去吧?”
  景元露出和缓又肯定的笑容,“谁让鳞渊境古海的封印唯有龙尊才能开启呢?若你还在位,我就不用特意前来商量了。”
  丹枫:“……”
  “当然,我不会让你们孤身涉险,身为将军,我自与你们一道同去。”景元道。
  “眼下境况,你怕是走不开吧?”
  镜流一指古海岸边惊恐慌乱的人群,以及竭力维持治安的云骑军,“你若不在,罗浮的大局交给谁主持?”
  景元:“我自有对策。”
  见景元似乎胸有成竹,镜流别开目光,不再多问。
  说到底,这些事是神策将军该考虑的,而景元,也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严厉纠正持剑姿势的小云骑了。
  她看向恢弘苍冷的建木,苍翠的、被金光勾勒的叶片在黄昏下熊熊燃烧,夕阳的余晖从天际投来,镀在彼此的白发和银甲上,将他们染就相似的色彩。
  “与通缉犯为伍,你的立场会受人置喙,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两位其他仙舟的将军。”
  镜流冷冷撂下这么一句话,快走两步,跳下房檐,提剑去清理附近因建木而生的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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