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把龙师澄羊送去丹鼎司,请丹士为其诊治。”
  “是,将军。”云骑干劲十足地回应,架起口吐白沫、浑身瘫软、不断求饶的澄羊突然发现人数不对。
  他眨了眨眼,下意识问道:“将军,饮月君怎么不在?”
  景元长叹一声,递去一个神秘莫测的、让人自己意会的眼神,“饮月君,在忙。”
  云骑:“哦……”
  身为新兵蛋子的他不由得产生一丝敬佩。
  大人物们总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单最近,神策将军就好几天没睡。
  真是辛苦。
  ——
  丹枫的确在忙,忙着发呆。
  从谈判结束,郁沐就没出现在他面前,对方似乎有事要忙,甚至没亲自带他去自己的树屋,明明在谈判时表现的无比在意,这让丹枫不禁蹙眉。
  好在,缠在他身上的叶片非常热络,它们相互推挤着,将丹枫带进干净整洁的树屋中,主动推来椅子,编织坐垫,让丹枫坐在上面,安静地等待。
  一整天,丹枫都在树屋中无事可做。
  他试图去寻找建木生活过的痕迹,但这里很新,他一无所获;也尝试离开树屋,到这巨木的更深处探索,但一旦他有离开的意图,柔和无害的枝叶就会立刻警觉,强硬地将他拖回树屋。
  这里是一个死局、一个无法逃离的空间、一个只供建木管辖的领地。
  丹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过白天的,明明他早已习惯孤独,却少见地坐立难安。
  纷乱的情绪困扰着他,汇成深沉又压抑的情绪。越是孤独自处,思绪便像缠结的藤蔓,越生越多,多到如同他手边慵懒的叶子。
  空气中除了叶片的窸窣声,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噪音,他甚至听不见海潮的声响。
  太阳西沉,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射着桔红色的光,如同新酿造的甜蜜果霜,在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丹枫立即正襟危坐,警惕地看向门口,耳膜像是被压迫了,用力向里挤压,使他对每一丝声音都无比敏锐。
  很快,门被推开了,郁沐走了进来。
  对方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枝角不再,一身乳白色的及膝长袍平整又干净,金发妥帖地垂在脸庞,浅褐色的瞳孔使他看上去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
  他走到丹枫面前,满意地端详几秒后,脱下外套,坐到床边,打了个呵欠。
  “累死我了,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点了打包的点心,一会才能送到。”
  他说着,像一株软绵绵、极度缺水的植物,委顿在了床上,发丝凌乱,神情柔和,愣了一会,察觉到丹枫没有动作后,拍了拍身旁床铺的空位。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他舔了舔唇角,笑逐颜开。
  第95章
  过去?
  丹枫视线下垂, 落在看上去就很结实的藤蔓床上,柔软的枝叶相互缠绕,编织着一张舒适的网。
  郁沐懒散地躺着, 抱住枕头, 半边脸枕在上面,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纯洁无害,细碎的头发下,兴致高昂的目光如同星子, 在昏暗的逆光处不断闪烁。
  他搁在膝上的手虚虚攥拳, 脊背微微绷直,神情凛冽, 情绪寡淡, 如同一尊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玄冰造像。
  “别总坐着了,你坐一天了, 不累吗?”郁沐忍不住了,舌尖微微在上颚一抵,十分心痒。
  再度拍床催促,叶子柔嫩的在他掌下一弹。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话触动了丹枫的心弦,他眉头微蹙, 第一反应是郁沐怎么知道他坐了一天。很快,掌侧传来一阵若即若离的触摸,是一直缭绕在他身侧的、建木的新芽。
  他眸子深处的冰凝寸寸开裂, 片刻后, 丹枫站了起来, 一步步接近郁沐,接近……他的敌人。
  “我叫了点心,一会吃点就睡觉吧, 家里的封条还没拆,仙舟人总在不该高效的地方效率惊人……”
  呼。
  一缕利刃破空的冷晖在郁沐眼中反射,柔软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他浅褐色的眼睛微微垂下,凝视着在他颈部上一寸悬着的枪尖。
  熟悉的云水气息萦绕鼻端,树枝卷成的床并不柔软,没能因重量的倏然增加而下陷。
  龙尊单膝跪在床上,右手握着击云,凌厉的长枪直指孽物的脖颈,他垂着眼,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扫来,洒在龙尊冰雕玉砌般的脸上,他的眉骨突出,弧线连贯,眼中燃烧着寂静的隐怒和冰冷。
  郁沐把视线从枪尖重新挪回到丹枫脸上,“你这是干什么,要和我同归于尽?”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乐意至极。”丹枫的薄唇微张,握枪的手坚定不移。
  郁沐怔怔地眨了下眼,距离很近,龙尊冷峻的脸庞实在很有杀伤力,“为什么,你先前不是还很自愿吗?”
  “自愿?”
  丹枫平直的眉毛轻轻一蹙,喉咙里挤出一丝自嘲的气音,“郁沐,你所谓的自愿,就是甘之如饴地被你蒙骗、被你轻慢、被你利用吗?”
  “你的指控过分了,我除了对你说了一点小谎……其他哪有。”郁沐有点心虚,但嘴上不改。
  “一点,小谎?”丹枫冷笑,“你认为,隐瞒你的孽物身份是小谎?”
  孽物。
  其他人就算了,丹枫原来也认为他是孽物?
  郁沐的表情倏然了几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丹枫,与其对视,下意识地,那张脸上又出现了冰冷又睥睨的非人感。
  丹枫的心狠狠一颤,冰冷的眸子里挤出浓郁的、如潮水般的自嘲和痛苦,情绪感染了声调,他的镇定顿时不复存在。
  “建木,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要挟仙舟?绑架持明?还是为了报复持明对你多年的封印?”
  “你欺骗我、逼迫我、囚/禁我、现在竟还想让我过去……你怎么有脸让我躺在这张床上的?!”
  “你,你这个……该死的孽物。”
  丹枫的目光直白犀利,语调隐隐拔高,湖绿色的双眸荡漾着汹涌的情绪,它们随着主人的开口轻颤,憎恨、迷茫、痛恶、悲伤、懊悔杂糅在一起,搅出浓稠又苦涩的恨。
  可他恨的不够纯粹,在水光下,又有一丝艰苦的爱在作祟。
  郁沐平静地直视着丹枫,忽然道:“你白天说,你会履行守望建木的职责,直到蜕生……这话,是骗我的?”
  丹枫:“……”
  他眼皮轻颤,垂下,笼住那些无法隐藏的、疯魔般的破碎爱意,嗓音低沉。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不许我回敬你?”
  郁沐:“……”
  意想之外,郁沐并没有被激怒,他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在这无法破解的绝望循环中挣扎、饱受搓磨的,只有龙尊一人。
  这过分从容的姿态无疑戳伤了丹枫的心,他咬紧牙关,誓要给建木一点颜色瞧瞧。
  他手掌用力,向下一压,想象中的伤口却没有出现,一枝柔弱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手。
  轻如鸿毛的触碰在此刻却无比沉重,积蓄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阻遏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随着一声孽物的叹息,枝叶瞬间发力,绞住了丹枫的手臂。
  当啷,击云落地。
  位置倒换,丹枫被粗鲁地甩到床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他狼狈地蹙眉,下一秒,腰间一重。
  郁沐坐在了他身上,鲜明的重量感挑拨着丹枫的神经,令他顷刻知晓自己目前的处境。
  孽物挺直脊背,倏然俯身,汹涌蔓延的枝叶开始卷动。
  身下的床顿时活了,它们将丹枫固定住,柔软的枝叶伸进他的袖口、衣领、蛮横地攫取每一丝热度。
  脸上覆着深邃的幽影,密不透风的压迫感袭来。
  丹枫本能地感到排斥,喉结轻滚,俊俏的脸染上一丝屈.辱的红。
  滑嫩的枝叶如同灵巧袖珍的手,跟随郁沐检视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它们剥开龙尊复杂的服制,驾轻就熟地吞掉衣领上一排按扣,攀上对方的胸膛。
  丹枫一僵,颈部线条变得削直,急促呼吸下,锁骨的轮廓无比鲜明,如同高耸的山峦。
  很快,一丝带有人类体温的手指触了上来,所落之处,皮肤的绯红泛起涟漪。
  “丹枫,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孽物,大可以像这样对你,就像我曾经试图做的一样。”
  郁沐的手指停在丹枫腰侧,没有继续向下移动,他的目光深沉又含蓄,口吻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孽物的优雅和龙尊的狼狈在对比中一览无余,这令丹枫头皮发麻。
  “把你绑回我的领地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现在的反应……也符合我的预期。”
  他慢慢摩挲着丹枫的下颌,爱惜又残忍地抚触着对方眼尾的红痕,仿佛在疑惑为何无法抠出一抹红来。
  “孽物是不会在乎猎物死活的,也不会顾及对方是否有足够良好的互动体验。”
  手指从颈侧滑到额头,很快,强有力的、如烙铁般的手指抓住了丹枫的龙角,他蛮横地向上一提,丹枫被迫仰起头,暴露出笔直且脆弱的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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