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啊?”
  郁沐忍不住一笑:“你怎么比我还黑心,我也只是想每月给他们放一天假呢,你连一天假都不肯给,怪不得龙师要造反。”
  丹枫:“……”
  “不过,我喜欢。”
  郁沐幸灾乐祸地将员工福利全删掉,又翻到薪资这一栏:“那这里呢?”
  “他们一枚巡镝都别想得,删掉。”龙尊冷酷道。
  “这也删?会不会太欺负人了。”郁沐咬着笔尖。
  “药王秘传历代积累的财富不是小数目,更何况,他们还要反过来给你进贡奇珍,你忘了?”
  郁沐一想,丹枫这一番话可真是鞭辟入里,令人醍醐灌顶。
  成为黑心甲方虽然丧失了良心,但收获了快乐。
  嘿。
  第110章
  鳞渊境, 持明祖地,议事堂。
  偌大的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大大小小的龙师、近卫、护珠人坐在下首, 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在紧张的气氛中交换目光,觑着屏风前冷脸翻阅案书的龙尊,人人自危。
  饮月君从将他们召集起来开始,已经看了小半天案书, 批阅过的族务奏折摞成一座小山。
  眸色森冷, 眼睑垂低,藻井的明光落下, 在眉眼处打下一片漆黑莫测的暗影。
  他唇线抿紧, 不怒自威,每放下一册奏折, 刀割般的目光便精准地落到在座某人身上。
  这样无声的凌迟已经进行了小半日,心怀鬼胎的人在暗自打鼓,汗都快流尽了。
  素日趾高气扬的澄羊跪伏在地毯上,牙齿微微打颤,他跪得双膝发麻, 腰板儿酸痛,一把老骨头哪哪都不舒服,却碍于龙尊的威严, 不敢起身。
  很快, 上头的龙尊看够了, 合起奏折,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殿里一半人都跟着抖了三抖。
  丹枫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到澄羊身上, 他的嗓音如落冷泉,听着让人脊背发寒。
  “龙师,族内从倏忽之乱至今的所有账册都在这里了?”
  “是,是的……”澄羊战战兢兢道。
  “呵。”丹枫眯起眼,剃刀般的目光在对方枯槁般的脊背上刮过,“澄羊,你是不是听不懂‘所有’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真的是我能找到的全部了,您也知道,账册一事一直由龙师风浣管辖,他现在人在幽囚狱,我也没办法问个清楚,您要不,再宽限我几天……?”
  澄羊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昏聩双眼中弥漫了鲜明的恐惧。
  他看见丹枫睨着他,召出了击云,没了腕袖遮挡,他手臂上森然青筋一览无余。
  “澄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幽囚狱?”丹枫眸中凶光一闪。
  澄羊呜咽一声。
  他可是知道击云的锐利足以刺穿龙鳞,他这一把年纪要是挨上这么一下,绝对就直接可以来世见了。
  澄羊如同一只扁平的草履虫,扑通跪趴在地,声音悲怆,“大人,我错了,我说!在西偏殿的库房格底下,还有一箱被风浣封死的账册。”
  “既然你知道其余账册的下落,为什么不在我问第一遍的时候就交代呢?”
  丹枫的手指在击云的枪/杆上摩挲,视线毫无温度。
  澄羊吞咽口水,不敢答话。
  丹枫冷笑:“还是说,比起被我送去蜕生,你更在乎那些被你挪用的、对不上账的公款?”
  澄羊瞳孔大震,冷汗直流。
  太久没有在丹枫的压迫下议事,他几乎都快忘了过去对方是多么棘手难缠,以至于他竟会轻易认为能在龙尊尚未回归的几天内抹平假账,掩盖自己挪用款项的罪行。
  没时间细思对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发觉六十多册的账目内存在漏洞,澄羊吓得面容扭曲,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上丹枫的视线,只见龙尊一手支着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澄羊,你可知罪?”
  澄羊把头埋得更低,发皱的指尖抓紧了变形的地毯,“大人,臣……知罪。”
  “很好,既然你肯承认自己的罪行,那身为龙尊,我也可以对劳苦功高的龙师们从轻发落,只不过,单是追缴款项的惩罚难以服众,正好,北边禁墟的重建工作快要开始了,就委屈德高望重的龙师,去替那里的持明造像拂灰吧。”
  “拂、拂灰?”
  澄羊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有点难以置信。
  拂灰一事,是持明祖制传统中最高规格的供奉,须以特质的材料重新手动涂抹神石造像,以表虔诚与敬重。
  这一仪式,通常是龙尊在继任后、于龙师们的监督下完成,以表忠竭。
  北边禁墟那地方,可是存有三千多座大大小小的龙尊造像和古迹石碑,这要是一一拂灰下来,他都不用给自己挑选心仪的持明卵,直接躺在地上就可以去见龙祖了!
  “这,这也未免太……”
  “嗯?”
  丹枫挑眉,眼神却愈发冷冽,“比起剥夺龙师的名号,这应该是很仁慈的惩罚了吧,你不满?”
  仁慈?
  澄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哆嗦着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在场的持明有不少都是曾经反对龙尊独揽大权的保龙师派,一定能替他说话。
  果不其然,他刚这么想着,坐在左侧的一位持明站了起来,不卑不亢道:“请龙尊收回成命。”
  丹枫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击云。
  这个持明,他有印象,是一个许久不出山的、威望颇深的护珠人,虽然眼下已经退居一线,但培育了不少护珠人中的中流砥柱。
  “饮月,龙师之制乃我族传承至今的传统,眼下龙师风浣、涛然等人已经入狱,澄羊虽不成器,再怎么说也是龙师,是你的,蒙师。”
  “蒙师?”
  丹枫猝然打断他,脸上没有半分和气,只有淬了冰的嘲讽。
  “我可不记得他们教了我什么有用的东西。”
  “哼,至少,他们没教过你擅动丰饶孽物的血肉,染指化龙妙法。”年长的护珠人蹙眉,“还有,身为龙尊,你却恣意妄为,前几日建木异动时你擅离职守,若不是龙师替你出面,你以为族内真无人议论?”
  “哦?”
  丹枫面色沉沉,“照您这么说,这近来兴起的建木异动,是龙师平定的?”
  “……虽不是龙师,但也不是你饮月。”护珠人疾言厉色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丹枫一哂,“别忘了,若不是我,你们这些老东西还在丹鼎司寄人篱下,可怜巴巴地对海望天呢。”
  “你!!”老护珠人一阵窒息,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惊天动地。
  周围赶紧有他的弟子来搀扶,老护珠人吹胡子瞪眼,撒开弟子们的手,指着丹枫道:“我就说,不该让你回……咳咳……”
  “师父!”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
  “快给师父扇风。”
  “水呢,速效救心丸来一颗!”
  “龙尊大人,师父要背过气去了,您快给师父治一治呀!”
  下方小护珠人焦急道。
  丹枫瞥下一眼,嗤笑,“治好了他,任他再对我出言不逊?我很闲吗?”
  “哎呀大人,您快开恩吧,我们都支持您的,师父就是老糊涂了……”小持明道。
  老护珠人一拍逆徒的后背,吐沫星子乱飞,顿时气得跳脚:“说什么呢你小子!”
  小持明嗷呜一嗓子,被自家师父的无情铁锤揍得长跪不起,大殿内顿时上演一场师父教训逆徒的精彩闹剧,坐立难安的诸持明立刻上来拉架、劝架、顺便说几句闲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却活络的气氛。
  丹枫拄着下巴,见怪不怪地瞧着下头这出戏。
  澄羊跪在地上,刚要起身,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气沉丹田地嗷一嗓子,“谁踩我手了!”
  另一旁,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毫无诚意地从夹缝里挤出来:“抱歉抱歉,没看路。”
  “你小子……哎呦!谁又踩我头!”
  “唉,这回可不是我了。”
  喧嚣声闹作一团,丹枫颇有耐心,寻思等这群持明闹够了再打断,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带着一丝热情洋溢的尾音。
  “好热闹,这是在做什么?”
  那声音有点陌生,反正不在持明们熟悉的范围里,倒是坐在最上首的丹枫眉梢一挑,眼里的冰棱融化了少许。
  他收起击云,注视着对方踏入大殿内。
  来人有一头柔软的金色短发,看上去相当蓬松,不同于他语调中扬起的兴味,浅褐色的眸子平淡温和,淡漠得出奇。
  他穿着一身丹鼎司的浅绿制服,视线在殿内或惊讶、或疑惑的脸上掠过,落到了屋里最耀眼的那条龙身上。
  “我是不是打扰了,还没结束吗?”
  “啧,快点秋风扫落叶一般搞定吧,我来接你回家吃饭了,丹枫。”
  来人自在地穿过雕塑一样的众人,走到厅中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出手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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