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凭什么卡卡瓦夏造暖灯的时候不顺带给他一盏,他说不要就真不给吗,连揣摩别人心理都做不到,算什么公司总监!
好冷。
兰索绞紧小被子,缩成一团,呼唤替身使者,没人应他。
兰索:……
他要闹了,他真的要闹了!
等了一会,在接受自己彻底被灰雾们无视的事实后,兰索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掀开门帘,朝卡卡瓦夏的帐篷大踏步前进。
打更的灰雾从树后走出来,慢腾腾地飘到兰索身边,脸上的细缝一张一合。
“我睡不着,谁都别想睡!”兰索恶狠狠地磨牙。
两个帐篷离得很近,不出三十米就到了。
兰索站在门帘前,身后冷风呼呼,吹得他稍微清醒一点——他有点犹豫。
未经允许擅闯别人帐篷是不礼貌的行为,在酒馆时兰索道德底线很高,当星核猎手时则不太敢。
谁知道闯进别人的帐篷后,是会被卡芙卡的言灵请出门,还是被警戒中的萨姆一巴掌扇掉头,最可怕的莫过进门遇到魔阴身中的刃,然后被狂追三里地吱哇乱叫做一晚上噩梦。
卡卡瓦夏,哦不,砂金的睡相还好。
兰索偷偷潜进对方卧室的时候见过,总监喜欢睡在抱枕堆里,姿势意外安稳,很少发生蹬被子或翻身滚下床的危险事件。
既然如此,偷偷溜进去取会暖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大不了他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看。
兰索很快决定了,并付诸实践。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门帘,从缝隙中钻进去,一进帐篷,就被一阵温暖舒适的热气包围。
天,天堂!
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展开了……兰索低头一看,满地灰雾。
他夜视能力一般,刚走了一步,就精准踩中某个替身使者的左手。
替身使者猝然坐起,灰雾流动的速度相当缓慢,一看就是还不清醒。它歪着脑袋,茫然地看了一会兰索,几秒后,后知后觉张开脸上的裂缝。
兰索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捂住了对方的‘嘴’,防止他把卡卡瓦夏吵醒,表情夸张地摆口型:别喊!
替身使者点了点头。
兰索后退,脚跟碰到摆在墙边的水壶,发出丁零咣当的声音。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帐篷里太黑了,完全看不见东西,他心脏突突直跳,做贼心虚地朝阴影中被褥上那块鼓包看去,确定卡卡瓦夏没醒,长舒一口气,打算摸索去墙角。
就快到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熄了的暖灯旁边,灯罩上还有些许热度,像个余温未散的小太阳,他伸手捂了捂,正打算找地方坐下,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绊倒了。
他脸朝下,狠狠扑在被子上。
好疼!
鼻梁差点被压塌了,兰索痛得眼冒金星,挣扎着爬起来,突然觉得气氛不对,登时浑身僵硬。
他缓缓抬头,黑暗中,一双蓝紫色的眼睛像萤火,视线锐利,直入人心。
卡卡瓦夏掀开被子,手肘支起,半坐不坐,看着身上狗吃屎的兰索:“你是在?”
“哈,我就是突然想到一句仙舟古话,来验证一下。”兰索干巴巴地咧开嘴。
卡卡瓦夏从嗓子里挤出一丝疑问的轻哼,好整以暇地看他。
“卡卡瓦夏亦未寝。”
“……”
“挺对的吧,这不是没睡吗。”兰索忍着泪花,摸了摸饱受摧残的鼻子。
这是他花重金做的高鼻梁,可不能坏了。
“被吵醒可不算没睡,你偷偷摸摸来干嘛,之前不是有人说自己不冷不要我【施】【舍】给你的暖灯吗,现在是?”
“夜巡,在荒漠里要轮流守夜的你不知道吗?”
“真是辛苦你,那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帘锁住,不要再放一些奇怪的东西进来了。”
被内涵了的兰索脸色微妙,他坐在被子上,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就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快走吧,我要睡觉了,你在帐篷里怎么警戒,快出去。”卡卡瓦夏躺回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呵欠,声音越来越小。
兰索索性理直气壮道:“我说了是轮流守夜,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所以应该由你来。”
“然后你在这里睡觉?”卡卡瓦夏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枕边的替身使者,“我好困,你能帮我出去守夜吗?”
替身使者当即站起来,精神抖擞地走了出去。
“谢谢你,你人真好,朋友。”卡卡瓦夏用超级甜蜜的口吻道。
替身使者脑袋一打滑,灰雾涌动,差点从脖子上掉下来。
喂喂,你同手同脚了不知道吗墙头草?不许中卡卡瓦夏的美人计啊!
兰索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卡卡瓦夏,对上对方无辜的视线。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吗,我想睡了。”
“……”兰索有点没辙了。
他站起身来,望着还在散发热气的暖灯一步三回头,快出门了,他突然发现黑暗中,卡卡瓦夏躲着的被子在耸动。
就像有什么狡猾的小动物在里面憋笑一样……
兰索手搭在门帘上,门外凛冽的冷风吹着他的脑袋,令他稍微清醒了点——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漏洞。
卡卡瓦夏帐篷里的暖灯什么时候关的?
他来的时候,帐篷里就是暗的,但暖灯有余温,说明卡卡瓦夏睡觉时候是开着的,只是在他来前才紧急关掉。
这家伙,是在装睡????
兰索瞪大眼睛,脑袋缓缓转向床上的那团鼓包,轻手轻脚地过去,像捕猎中的猫科动物一样蓄力,突地起跳,扑在被褥中。
“你干什么!”卡卡瓦夏慌张地掀开被子,但被对方压住了被角。
紧接着,对方像只滑溜的泥鳅,顺畅地钻进了被窝。
好暖和!
兰索眯起眼睛,舒服地长出一口气,谁知卡卡瓦夏飞来一脚,差点没给他腰踹断。
抢占了被窝的兰索和被抢了被窝的卡卡瓦夏都是一怒,成功扭打起来。
“回你自己帐篷去!”
“我不,你分明就是等着嘲笑我的,你见我起来了还特地把暖灯关了,你是何居心!”
“我什么居心要你管?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搅和别人美梦还有理?”
“你!”
兰索气急,照着卡卡瓦夏的手就咬,先前战斗中已经被咬过一次的卡卡瓦夏有了经验,预判兰索的动作迅速收手,兰索一头拱进枕头上,力道特别大,冲劲很足,脸朝下,瞬间不动了。
卡卡瓦夏谨慎地后撤一点,观察着兰索,生怕对方暴起,偷袭他。
十系统秒,
三十系统秒,
五系统分。
默数到第八系统分时,枕头上的兰索喉间传来细小的呼噜声。
“……”
卡卡瓦夏拳头硬了。
——
黑水。
纯黑的河流在脚下静静流淌,地平线尽头,一个漆黑的太阳停在那里,苍白的光束收拢它的外沿,使它看起来像一颗眼珠,平淡又冷漠地注视一切。
卡卡瓦夏不知道这里是哪。
他似乎在做梦,但记忆中没有与此地相像的部分,他淌过河流,向着漆黑的落日行走,却始终无比遥远。
这不是他的梦——这是别人的梦,兰索的梦。
他进入了兰索的梦境。
思来想去,卡卡瓦夏只得出这个看似荒谬但合理的答案。
他眺望远方,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阵流水声,当即向后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水里,神情麻木呆滞。
对方的额发遮住眼睛,身上的白色祭祀袍肮脏破烂,有多处裂痕,他双眼无神,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
木偶在哭。
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滚落。
卡卡瓦夏手里一重,低头,一个没见过的蓝色单眼透镜凭空掉进他掌心。
很奇怪。
卡卡瓦夏犹豫着,将透镜搁在眼睛上,下一秒,他瞳孔骤然一缩。
透镜中的世界依旧是带有色彩的,唯有一处掠过一抹灰色,它如此突兀、明显、令人心惊,横亘在少年胸口,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灰色侵蚀着他。
——
早上天刚亮,兰索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睡得不太沉,场景不断变化,一会是河流,一会是艾吉哈佐酷热的沙漠,身后一只狂躁的孔雀拼命追他、啄他,让他完全不敢停下脚步。
外面风停了,太阳一出来,荒原地表快速升温,像个小烤炉。
兰索揉着鸡窝般的头发,眯了一会,才发现身边有个人。
卡卡瓦夏睡得很沉,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金色头发和耳朵尖。
担心对方把自己闷窒息的兰索打着呵欠,顺手帮他拽被子。
“醒醒,该吃早饭了。”
卡卡瓦夏充耳不闻,不悦地皱着眉,一个翻身,把被子全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