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师兄,我有一事想问你……”他认真得不得了,弄得朝见雪也紧张起来。
  该不会自己抢心法吞妖丹的事暴露,还是有妖气暴露?
  玉惟观察细致入微,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他飞快在脑海中把近一个月的相处都翻了一遍旧账,完全没道理啊!
  玉惟目光微闪,唇角压平,脸上也很是凝重,说出来要掉十斤肉的那种凝重。
  “……”
  朝见雪喉头发紧,死脑子快想啊,想想什么理由解释!
  他捏着被子大气也不敢喘,整个人绷到了极致。
  玉惟的所有细微表情都很耐人寻味,这要张不张的嘴,微微拧起的眉,眼睛里藏着某种悬而未决的东西。
  “师兄,”玉惟道,“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他月下冷白的皮肤上了层薄红。
  朝见雪脑子空白一片,随即大松一口气。
  他放松地靠在墙上,说笑道:“小师弟很好啊。”
  “哪里好?”玉惟认真问。
  朝见雪掰着手指头数:“长得不错,性格不错,修为不错。其实我以前对你有些偏见,但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他这是实话实说,本以为玉惟爱装是故意的,其实是他性格使然,不愿在人前显露自己情绪,他是真的谦逊君子“三好学生”。
  看着冷淡,其实是善心人。
  在他做“陆仁一”的时候,只有他在跌宕的海浪中朝他伸出了援手,不嗤笑他自不量力,不看轻他的努力。
  获得了信任会好好地说“谢谢”,陷入危险的时候会担心地叫“师兄”,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说脏话……
  虽然有时候脑回路奇怪了点,但总而言之,玉惟是个很好的人!
  朝见雪开始怀疑所谓的飞升屠界是因为玉惟出了什么事入魔。
  听他这么说,玉惟垂下眼帘,重复道:“朋友吗?”
  “自然!”朝见雪情深意重,“也是我的亲师弟!”
  听到这个回答,玉惟舒然一笑,但侧过头,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朝见雪善心大发,掀开被子:“来来来!和我一起睡好了,你头发都还湿着,怎么不用法术弄干?”
  “师兄要与我同榻而眠?”
  说得好生暧昧!仔细一想,也是“一起睡”的文邹邹说法嘛,朝见雪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玉惟慢慢走过来坐下,头发也在术法作用下去了湿气。
  朝见雪一把将他按下去,盖好了被子。
  第一次以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看玉惟。
  隐隐感觉怪怪的,但朝见雪全然被与玉惟坦诚相待这一点兴奋到了。
  他侧躺,手腕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问:“你问了我,我还没有问你,你对我又是如何看待?”
  玉惟道:“以前,我以为师兄不好,时常找我麻烦,行为作派不像修仙人,须得避开,至于别的,也没有太大的印象。”
  朝见雪撇嘴:“知道了,你说的,‘无关紧要之人’。现在呢?我要听现在!”
  “师兄和别人都不一样。”
  朝见雪期待道:“哪里不一样?”
  玉惟转过脸面向他:“哪里都不一样。”
  他眸中盈盈光点,如灿烂银河。
  朝见雪得了肯定,心中高兴极了,想维持形象屏住喜色,还是渐渐笑歪了嘴。
  他平躺,再问:“一定要让你说呢?举个具体的例子!”
  玉惟声音清浅:“韧若春草,有松柏之志,璇玑慧心。”
  “不行!太宽泛了!我要具体的例子。”
  “好比……好比蛛魔围困之时,师兄自己突破了魔障。好比幽梦三千渡时,师兄洞若观火。好比水月谷之时,师兄尝试了许多次不肯放弃。再好比,仙门大比,师兄替我不平……”
  一个人特别的时候,他做的所有事就都是特别的。
  朝见雪笑出了声:“这么好?”
  “嗯。”
  朝见雪整个人都飘飘然了,玉惟夸人的时候还是很会夸的,把他说得笑合不拢嘴,笑变成了一个傻子。
  离得太近,玉惟伸手就能勾住他的一截发尾,柔软纤细,完完全全被包裹在他从来持剑的掌心。
  师兄笑得很张扬很放肆,比熟透的浆果颜色更艳丽。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发被他握住,眼睛望过来时是斑斓的银河,让他头晕目眩。
  玉惟看怔了片刻,须臾,再说:“只是有时候,师兄行事有些鲁莽。”
  朝见雪嘻嘻道:“我鲁莽你正经,互补型好友绝配好不好!”
  玉惟姑且点头,但想起来点头朝见雪也看不见,还是说了一句“好”。
  两人并肩而睡,烛影散成一束烟气,另有一段幽梅暗香同荷香相融在一起,朝见雪觉得好闻,便更靠近一点。
  玉惟躺得很板正,头发都不带乱的。
  朝见雪低下声音,新奇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别人睡一个被窝。”
  半晌,玉惟道:“我也是。”
  师兄弟相处头一次如此亲密融洽,把过去的芥蒂一说开,朝见雪打心眼儿里舒坦。
  他已和主角是同盖一条被子的好师兄弟!
  只是没想到,过了两个时辰,一声惊雷乍响,朝见雪醒来,好师弟竟然撑坐在榻边吐血。
  第40章 东原
  惊雷亮彻半边天空, 朝见雪睡前没有关窗,风雨吹打着窗扇,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他被玉惟吓得睡意全无, 翻身下榻, 去关上窗户。再看玉惟情况, 他眉梢眼睫都结了霜, 灵力松散的外溢,周身都笼上了一层寒气。
  就算这样了,玉惟还是隐忍道:“吵醒师兄了。”
  朝见雪看他这个样子, 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你是不是强逼下的丹毒,现在丹毒反噬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为什么大半夜不好好在静室调养生息,还要披着湿发来他床前站着!
  “无事。”
  玉惟抬袖擦去嘴角血迹,若不是朝见雪摸出他体内灵力杂乱, 又熟悉春情丹丹毒, 单看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还以为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他一股无名火往心头冒, 凉飕飕道:“你就忍着吧,迟早忍死你!你是不是想走火入魔?也不用叫林长老来了, 我都看得出来, 丹毒根本没好好压住,你忘了之前几个月都是压了一阵复来一阵,明明还没全部压制住, 你为什么还大半夜跑出来找我?”
  在他机关炮弹一番轰炸下, 玉惟紧抿住唇,像是随时要栽过去的痛苦模样,开始打坐运气。
  朝见雪看他要倒不倒,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他不敢妄动, 坐在一边仔细地瞪着玉惟。
  常言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紫薇元君更说得好,这种事情一味的忍可不好。
  现在想想,这样实在太不人道了,叫玉惟去解毒也好,总不会一解毒就飞升吧。
  他趁玉惟闭目调息,气息好像有所平稳,建议他说:“小师弟,你有没有心仪的人,或者,去合欢宗问问有没有愿意帮你解毒的姑娘呢?”
  玉惟猝然厉害地看了他一眼。
  “……不。”
  朝见雪觉得他太犟,还认死理。
  “双修怎么了?双修多好一件美事啊!你莫不是为谁守身如玉?”
  玉惟身上寒气骤然加深,冻人的很,朝见雪瑟缩着往后移了一下椅子。
  “不然你说怎么办?这么忍下去,要忍出病来的哦,我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着想。或者,”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小师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葵花宝典?就是那种,‘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功法?”
  玉惟呼吸渐渐又不稳,再重新捏诀,可丹毒前所未有的难以抗衡,用寒魄咒强行压制,只带来无尽的疼痛。
  元婴后期境界一再受到冲击,偏偏大师兄还在面前说些他不喜欢听的话,玉惟灵力一窒,又溢了口血出来。
  他灵力散的不成样子,寒魄咒法也再难压制分毫。
  朝见雪一看真不得了!
  怕是真的要走火入魔!
  他当即站起来,二话不说,匆匆拽下衣桁上挂着的外袍,拔腿往外跑。
  身后传来玉惟虚弱的呼唤:“师兄……伞……”
  要出人命了谁还管那劳什子伞呢!伞被收在柜子里这会儿才没功夫去翻!
  “你给我在这等着!”
  朝见雪冲进雨中,迎面朝着风雨,驭起灵力往主峰飞去。
  师尊还未出关,他要去找林长老和掌门。
  窗户又被狂风吹开,玉惟转头看见风雨如晦,漆黑的夜空不时有白光过隙。而师兄的身影,也已经在雨幕中望不见了。
  他这样体弱,又刚伤好,怎淋得了这样大的雨……
  眼前渐渐昏暗,思绪也渐远,却有一个念头在玉惟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要再变得强大一些,再百毒不侵一些,就能不让自己关切的人为自己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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