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危机一除,朝见雪颓然坐了下来,刚才游刃有余的气势立刻不见了。
幸好明千里已经是他的本命剑,他又拖延了一点时间等灵力有了感应,这才可以及时驱动起明千里。
其实他内心也很没有底,好在这蛇妖轻敌了。
他收回明千里,方才穿破大门飞进来的正是惟一剑,剑比人先到。
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玉惟匆匆飞来,扫一眼地上血迹,抬头就看见朝见雪坐在床上,衣襟散落,发辫也全乱了,向他伸出被困缚的手,可怜道:“小师弟,来帮我解开吧。”
玉惟不响,默默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搭上他被紧缚的手腕。
朝见雪继续说:“幸好我现在是元婴哈,否则这下死定了,也幸好我随身带了点信号弹,不然怕是要自己举着手蹦回去了,多难看啊……”
手腕上忽然一凉,他愣住,玉惟竟然落了一滴泪。
他小心翼翼地摩挲朝见雪腕上深深的勒痕,皮肉都绽开了。朝见雪安慰道:“还好啦,没什么事,只是一点点疼。”
他没有说不疼,因为真的挺疼的,尤其是现在。
玉惟的眼泪很刺痛——落在他伤口上。
玉惟抬起脸,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衣襟拢好,再用力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朝见雪觉得他的神情有点令人害怕,暂时不敢说话。
而后,他被纳入了一个深深的怀抱。
“师兄,我特别特别担心你,你要是出事,我会恨死我自己。”
第61章 元婴
南山李真真等人赶来的时候, 玉惟已经将朝见雪腕上的全部绳索解开,正在涂抹伤药。
几人被地上的血迹镇住,问是什么情况。
朝见雪如实说:“是一只蛇妖。”他刚才已经和玉惟说过, 正是水月谷中抢剑的那只妖。
秋水关切道:“论道大会怎么能让妖混进来?这件事回去便要报给掌门他们!”
几人赞同。
朝见雪下地一站, 又瘫在玉惟身上:“我走不动了。”
脚腕的痛还是挺钻心的。
玉惟竟蹲了下来, 朝见雪见状, 也不客气地趴了上去。小师弟看着清瘦,肩膀手臂实则很结实,趴上去很有安全感。
蛇妖带他来的这里是雪山中一处隐蔽的木屋, 外面夜色已深,若不是朝见雪发出的那枚信号弹,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
秋水几人先行一步回去报信,玉惟背着朝见雪步行回别馆, 俄而落起小雪, 朝见雪伸手接了一些,恶作剧地贴到玉惟颈侧。
玉惟被凉得缩了一下, 眼神望过来,却是无奈:“师兄别闹了。”
朝见雪搂他搂得更紧几分, 试探说:“不生气啦?”
他说话时热气扑在玉惟颈侧, 又是格外软的语调,好像是在讨好,玉惟嗓间发紧, 目光往下看, 落在他青紫受伤的手腕上。
终还是用鼻音发出了一声“嗯”。
还能怎么办呢?
师兄不愿就不愿吧。
但玉惟想了想,道:“还有两年。”
朝见雪:“什么?”
“当时说好的三年,还有两年,两年以后, 师兄要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而且要答应和我做那件事。”
朝见雪装傻:“哦……那件事是哪件事?”
本以为玉惟会害羞一下,没想到这回他很直白:“交合,不止神交,□□双修,灵肉合一的合修。”
都是紫薇元君上课时用的专业术语。
朝见雪不说话了。
刚才蛇妖在他面前说出下流的话,朝见雪只感觉恶心,但同样是颇下流的话,相比起来,经由玉惟口中说出来,却听着一点都不刺耳,反而令他心头悸动不止,脑袋里轰的一下好像要着火。
“唔……”朝见雪将脸抵在他背上,开始觉得晕乎。
须臾,玉惟又开口:“师兄……”
“啊啊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啊——”朝见雪面红耳赤地打断他的话,以为他还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玉惟的语气带了笑:“不是啦,师兄,我只是说,回去之后要再上一遍药。”
朝见雪想从他背上跳下去,可双腿都被牢牢把握着,他直起身翻不下去,耿直地挺着背。
过不了多久,这个姿势就累了。雪下得更大,他从储物里掏出一柄红叶伞,打在二人头顶。
玉惟灵力凝成的光球在前方照亮雪路,素裹银装一片,前方渐渐可以看见温泉别馆的煌煌灯火,朝见雪往后看,那串灰黑色的脚印渐渐也被新雪覆盖了,身后灰蒙蒙的,树叶、灌木,皆被夜色吞噬。
他还是俯身搂住了玉惟,直到走到别馆近前,才拍了拍他,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与掌门还有别馆的几位长老说明了缘由,几位长老纷纷表示歉意,毕竟让妖混进别馆是他们北境的失职。
朝见雪一瘸一拐地,在玉惟搀扶下往房中走,在转角处迎面碰上檀舟,檀舟道:“朝师兄遇险了?”
玉惟与他点头:“是妖族潜入了别馆。”
檀舟挑一挑眉,表情未变:“可抓到了?”
朝见雪说:“让他逃了,几位长老已经去追查妖的行踪,你们也要当心。”
檀舟点点头:“多谢提醒。”
二人进了房中,朝见雪当即往床上趴:“上药上药,和那几个长老说话可累死我了。”
要端着,要时刻保持表情严正,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与疼痛,时刻展现无为宗弟子的良好精神风貌。
玉惟从药箱中找出效果更好的伤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师兄以前不屑于说些场面话的。”
朝见雪哼道:“自然是学你的,也不能总随心所欲,毕竟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大师兄是要担当起责任的。”
玉惟抬起他一只手腕,冰凉的伤药抹上去,朝见雪瑟缩了一下,但玉惟的手法很轻柔,四周也很静谧,等他习惯了这种痒痛,竟不知不觉有些困倦。
经历了这一天,他的身体疲惫了。
玉惟轻声在他耳边道:“师兄等等再睡,先沐浴。”
朝见雪身上沾了许多妖血,污迹斑斑,原本白净的衣襟上与衣襟下都是。
朝见雪任由他动作,困得眼皮直搭上,只隐约有个印象,是玉惟帮他把外袍脱了,伤处施了避水诀,然后把他抱起来,放进了温暖的热水中。
流水潺潺,他的发辫被解开了,顺着流水黏在背后,很不舒服。朝见雪轻哼一声,就有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撩起来,用梳子慢慢轻轻地往下梳,朝见雪于是更困了。
那双带着薄茧的,骨肉匀称且无比熟悉的手轻柔拿方巾擦去他皮肤上的污迹,一寸寸,带着情人的温和。
臂弯、腿弯这种敏感易痒的地方,也被好好地照顾到了。
轻浅的呼吸落在他耳际,他的颈仰起来,靠在身后人的肩上,双唇翕张。
朝见雪仿佛置身在一叶轻轻晃动的扁舟,两边风平浪静,天光云影徘徊,暖风习习拂耳去。
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想,幸好小师弟不是会趁人之危的那种人。
否则他现在全然没有抵抗之力了。
只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摆布。
他安心地睡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从水中出来都不知道,只是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便把自己的脑袋笼在被子下。
再好像听到一声幽然的叹息,被子被拉到露出鼻子,一个吻落在他眼皮上,似蝴蝶轻盈。
但朝见雪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那只蛇妖咬得他手上两个血洞,汩汩地向外冒血,而后蛇毒让他站也站不稳,昏天暗地要倒进黑洞里,玉惟就站在他身前,可无论他怎么喊,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遑论让玉惟听见。
他就静静地站在前方,只一个剪影,朝见雪在他面前跌进黑暗,失重感让他一整个扑起来。
天还暗着,玉惟在一帘之隔的另一张床榻上打坐,没有醒来的迹象。
安静,可闻外面风雪声。
朝见雪再度躺下去,意识回笼,手脚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动了动耳朵。
“……”他倒吸一口凉气。
耳朵冒出来了。
蛇妖的妖毒让他体内的妖性也蠢蠢欲动,藏好的破绽在这时露了出来。他该庆幸自己做了噩梦提前醒了。
否则让玉惟看见就不好收场。
可现在,这对耳朵一时片刻还收不进去,朝见雪屏住呼吸尝试了几次,发觉是徒劳无功。
定是那蛇毒麻痹的影响。
他热汗出了一身,心急如焚地坐起来运气周转灵力,但是太笨拙,运了半天脸都憋红了,还没有运出一个名堂来。
人怎么可以在一个蛇妖上跌倒两次。
玉惟那边,只一点细微的动静,就可以让朝见雪全身都戒备,耳朵上的毛发要炸起来。
天色已经渐渐熹微,远方的天空翻起了鱼肚白,纷纷扬扬的飘雪继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