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朝见雪甩出一道伏魔法器,魔物被打碎了半边身体,随即又是好几只从阴影中闪现。
  惟一剑不在,玉惟只能不断分出灵力打向魔物,二人边躲边飞,手拉着手,总算是突破了客舍正门,头也不回地往前。
  玉惟知道自己的正身在何处,拉朝见雪越过魔气四溢的水潭,踩着落满积雪的树枝跃上屋檐,飞奔。
  穷追不舍的魔物也在越来越多,紧紧跟着他们,像是道道越来越近的影子,魔影幢幢,伸出细长湿黏的手要将他们捉走吞噬。
  朝见雪只回头看了一次,立刻毛骨悚然地别过脑袋,专注盯着玉惟的后脑勺。
  因为速度极快,他的头发和衣袍都在翩飞,冷冽帅气地难以形容,朝见雪心头砰砰作响,一半是因为此时的危机和动作,一本也是因为被小师弟泠冽的临危不惧的气质所折服了。
  每一次遇到险境,小师弟都好像毫不畏惧,其实不是,朝见雪知道他也会害怕。只是因为习惯挡在别人面前,所以就算是害怕,也会牢牢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走。
  打斗声越来越近了。
  只听玉惟沉声喊:“跳!”
  朝见雪毫不迟疑地起跳,二人瞬间腾空,魔物腥臭的手几乎要擦过朝见雪的后颈。
  视野颠倒,长风冲击面庞,牵住他手的法相玉惟顿时消失不见,他抓了一个空。
  朝见雪睁大眼睛,楼阁屋檐下方,玉惟一身浴血的月白衣,朝他张开了手。
  他被稳稳地接住了,而后惟一剑灵光大闪,紧追在朝见雪身后的魔物被当场砍成两半,黑血在半空之中浇下,玉惟旋身,没有淋到一星半点。
  “玉道友,接着!”另一边,一名弟子扔给玉惟法器,他接过后径直飞向法阵一端,抛出,硕大的灵网瞬间展开,在几人合力催动下,成为一张缚魔网,将面前的魔物全都收入囊中。
  有弟子眼尖,指着玉惟怀中:“那是什么?”
  朝见雪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他刚才掉在玉惟臂弯里后,玉惟就把他藏在自己衣襟里,像是藏了一个娃娃。
  玉惟护住他,对那个弟子说:“是我重要的东西。”
  见状,那人也就不问了,继续与纠缠上来的魔物作战。
  朝见雪缩在玉惟衣下,脸贴着他的心口,听见其中有力沉稳的心跳声,把他的紧张也消解去了一半。
  玉惟身上有淡淡的荷花香味,他觉得很好闻,不禁想是不是出生玉丛一叶舟的人都会有这样好闻的荷花香。
  他在最接近玉惟心脏的地方,外面再激烈的魔物嘶吼也不令人惧怕了,纵使玉惟动作间让他时不时有失重感,上辈子没坐成的过山车这辈子坐上了。
  但只要贴着他,朝见雪就很有安全感。
  也不知打了多久,不知不觉,朝见雪都有些昏昏欲睡,他的灵力刚才消耗了一波,最好是再休养休养。
  忽听一声龙吟似的剑鸣,有弟子惊喜叫喊:“是栖山真君!栖山真君来了!”
  朝见雪捂在玉惟怀中听得真真的,说长老以及几位在别馆的师尊都已经去寻找大魔踪迹,都在客舍内。
  栖山说:“我本在闭关,谁知这魔物趁我闭关不备逃了出来,一定是这里有吸引他附身的东西,得尽快找出来。”
  栖山提剑往客舍走,见到玉惟,问:“见雪何在?”
  朝见雪疯狂在玉惟胸口画叉,意思不要把他现在的情况交代出去,万一栖山能看出他的妖血。
  玉惟捂住心口,也将朝见雪的动作止住,面上维持淡定道:“师兄现在很安全。”
  “行!”栖山虽然深看一眼他奇怪的动作,但道,“我信你小子。”
  经过一日一夜的战斗,伴生大魔的魔物潮总算全被剿灭,这回的论道大会堪称惊险刺激,万幸来的都是小有所成的弟子,配合得当,这才没有伤亡。
  几名长老将大魔的所在也揪了出来,竟是一名北境派的弟子入魔,将大魔吸引了过来,差点酿成大祸。
  又说不只是因为此,还有昨日有妖族入侵一事,定也与魔物入侵脱不了干系。
  妖族一向奸诈阴险,那入魔的弟子房中还搜出了沾了妖血的法器,推测来看,是妖引诱他修习邪功,这才入魔。入魔之后的魔气兼有妖血早早织成的召魔阵,于是才引得这只大魔出世。
  几位真君赶到时,大魔还没有与入魔弟子完全融合,才给了机会将大魔围杀。
  “围杀?是真的杀掉了吗?”
  “不是的。”
  几名弟子窃窃私语。
  长远来看,魔气是杀不死的,尤其是这种在伏魔关积聚魔气已久的大魔。所谓的围杀,只是暂时打散了他的形,魔气聚于天地,又会在围杀中被压制回伏魔关。
  只是这样一来,这只大魔失去了积攒力量得来的形,还要花上不知道多少个春秋重新获得冲出伏魔关的力量。
  长老们要商量后续别馆的守山法阵,更请栖山出席。弟子们得知了原委,还要回客舍收拾残局。
  好好的温泉汤池,现在全被魔物的黑水搅浑了。
  栖山在此时唤住了玉惟:“听掌门说,见雪与你一起去了东原?”
  玉惟颔首:“是。”
  “东原望族多,路上可有异事?可有结交什么人?”
  玉惟:“只结交了一名应三公子。”
  “哦,应氏。”栖山笑了笑,“梦蝶庄声名在外,你们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见雪有给你添麻烦吗?”
  玉惟难得局促起来:“不,师兄很好。”
  栖山道:“如此就好,他天资不足,之后还要麻烦你照顾。”
  朝见雪听着,慢慢红了脸。
  -
  回到客舍,怨声载道频起。
  地板上,床上,温泉里,都漂浮着一层黑乎乎的魔气残渣,亟待彻底的大扫除。
  虽说可以用灵力控制用具自己打扫,但灵力与魔气打架,还不如弟子们自己动手把地板抹一遍。
  玉惟帮朝见雪把发辫盘起来,以免落下来沾到残渣。
  原本玉惟想让师兄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就好,可带着他在屋内转了两圈,竟没有发现一个可以落座的好地儿,还是他身上最稳妥。
  朝见雪就坐在玉惟肩膀上,帮他递干净的毛巾。
  灵气引来水把整个内室都冲刷了一遍,到处都是湿淋淋的,外头还在飘雪,走廊里人来人往,举着抹布提着脏水桶,摩肩擦踵挤来挤去。
  时不时有人发出“哎哟”“我x”“真难擦”诸如此类的哀嚎。
  玉惟挥了挥衣袖,房门关上,也将走廊里的嘈杂声隔绝在了外面。
  朝见雪没见过小师弟抹地板,他一直很难想象玉惟这样的人会做这样吃力的辛苦活。寻常的内务熟能生巧,但无为宗门内有灵力加持,常年纤尘不染,弟子们没有抹地板的机会。
  不过,想来小师弟什么都会……吧?
  朝见雪与玉惟面面相觑,看着一块被越擦越脏的地板深思。
  玉惟收起脏抹布,羞赧道:“抱歉。”
  朝见雪表示理解道:“正常正常,你以前也没干过这种活儿。”在宗门内不用,在一叶舟时做家主继承人时更不用,这样一想,小师弟现在能把修行以外的许多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会煮粥叠被,帮别人梳头束发,已经很不容易了。
  玉惟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恐怖环境,微拧的眉宇间透露几分难办的不安。
  朝见雪顺着他的衣袖滑下来,在半空中飞了一阵,也觉得干瞪眼,毫无下手之地,他重新飞到玉惟肩膀上坐下,抓住他的一截头发,陷入沉思。
  玉惟叹了口气:“还是用法术吧。”
  他直接运起了清洁的术法,但灵光一下子与脏污中的魔气纠缠起来,只听得乒呤乓啷几声,两团光打架,又把桌子弄塌了。
  “……”
  朝见雪挥了挥扬起的灰尘,咳嗽一声:“还是动手吧,慢慢来,总能弄干净的……”
  他想自己不能全都让玉惟来干,这具身体小是小了点,胜在灵活,还是要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朝见雪卷起袖子,扎起衣袍的袍角,从玉惟身上跳下去,拿起一块大小合宜的方巾,开始从门口往外抹。有些残渣还要顽强抵抗,被他捏成更碎的碎渣。
  玉惟看他表情坚毅,也没再坚持让他坐自己肩上,举起拖布杆,努力地将脏水拖出门外。
  竟比寻常修行还要累人!
  终于接近尾声,地板渐渐可以光彩照人。
  朝见雪施法将新送来的干净枕被铺上,累得不行,便停下来歇一会儿。
  他看着玉惟,越看越觉得好生新奇,一般人可难见到如谪仙般的玉小师弟蹲跪在地上擦地。
  “小师弟!”他喊了一声,玉惟转过脸,脸上竟然有几点黑黑的淤泥。
  再配上他因为专注擦地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神,看上去竟有些呆。
  朝见雪没忍住笑了,飞至他面前,伸出手,垫着一截干净的袖子替他轻轻擦去那几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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