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王溪指着他鼻子,“你为什么被打,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李某心里当然有数,今天他们团队和她杀剧组正在磨合探讨分镜,他作为副摄,和鹿希原来的灯光组自然要熟络起来,对光跟焦,查看对方的实时调色标准,套些数据管理方便团队更快入手。
剧组女灯光师少,更别说其他机械臂、轨道了,他聊得上头,一激动和灯光组的女孩开了几句玩笑,谁能想到下午副导演就找到他们摄导,让自己滚蛋。
他想大家都是成年人,贴了两下,聊骚几句就被搞上台面来,弄得活也丢了,来回飞的机票组里也不给报销,他来气,冲到灯光组和小姑娘对峙,吵了两句后弄得秦落也来了。
前天他和秦落吃过饭,大美女一个,温柔优雅,虽然是个文化人,但还是照样被他们劝着来回灌酒。
他见过秦落有求他们团队来救场时的态度,客气又谦卑,不至于两句玩笑话就把彼此合作弄掰了,再这说欣大律师也在。
律师也劝和,他不想再合同签订之前就搞这出。
但秦落却没给他台阶,只说让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李某好歹也是合作过名导的人,在京圈混得熟,和这边不挨着也就不害怕,再说女导演成功的没几个,这个破烂项目一飞冲天可太难了,他也不稀罕蹭。
但他也不敢撕了脸皮骂秦落,于是出口羞辱了灯光师。
秦落被气的脸色铁青,堵着路让他道歉再走,李某情绪上头,哪管三七二十一,拖着秦落一起骂。
他骂得挺脏,他现在想来也后怕。
谁知秦落还带了个保镖,上来给他杵了个大拳头,邦邦两下给他干晕了。
“警可不是我报的,是你们秦总报的,手也是你们动的,没有2w我不和解。”
王溪点头,“2w可以,我马上转你。”
警察也不爱处理,听两人愿意私下和解,立马走了流程,展骆老老实实地签了调解协议书,双方签字确认后放了。
李某刚刚走出调解室,就看今天被自己骚扰过的女孩,正在做笔录,秦落正站在她身旁,给警察看手机。
“什么意思?”李某没转过弯来,“去报案了?”
王溪给展骆递了张纸巾,随后看向李某,“秦总说了,2.5w并道歉,可以和你和解,但你要不想和解也行,我们罗格斯可以送你几个热搜。”
晚上十点半,事情才顺利解决,展骆坐在副驾,主驾位置被王溪接手。
展骆系好安全带也没说话,秦落主动开口:“这笔钱,我出了。”
第98章一拳、一刀
车内气氛压抑, 展骆带着鸭舌帽,王溪拎得清这不是她能表态的场合。
“不用秦总,我惹的麻烦, 钱过两个月还你。”
秦落看向车窗外, 灯光师刚和李某调解完, 站在派出所门口和警察聊天, “你还知道这是麻烦?”
剧组因为一个鹿希正焦头烂额, 外包团队正与各组磨合, 今晚这一架,打的双方都尴尬。刚才秦落在车里接了电话, 出品人表达了不满、监制心里也不安,李姐劝了半天让她小事化了, 闹到台面上不管和谁瓜葛上都不好听。
“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
展骆抬头看着反光镜, “可他们骂得很难听,你不是经常说要对这种人以暴制暴吗?”
他语气像是反问,秦落被他问得很不舒服。
人与人沟通产生不适感,多数是价值观在互相挤压。
罗格斯的创立就是为了打破罗格斯中心主义,颠倒叙事手段, 所以秦落认为展骆的言外之意是想问自己为何不愤怒?仅仅因为利益而选择无视正义,妥协地寻求和解。
他仿佛在暗地里责怪自己的不锋利。
但谁不渴望理解、渴望审判、渴望短暂一瞬能用暴力找到发泄口, 秦落认为自己如果生下来是个男人,肯定比展骆还激烈, 她会对着李某的臭嘴立刻出拳,直到他跪下来求饶。
但她却觉得自己被困住了,那种约束力不是地位所能解绑的。
她习惯在冲突来临时当观察者, 在暴力之中冷静的甄别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十七世纪在确立「客观性」定义时,明确将女性、主观经验排除在知识生产体系外, 但秦落却坚信男人比起理性,他们更容易被武力挟持,下意识喜欢用暴力去彰显权利,这是过往他们吃透的红利——他们的自我认同与暴力深度绑定,所以会用打架来维持自己的主导地位。
秦落不想和展骆争辩,辩驳无用,红利总有天会过去,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律对暴力有部分约束力。
她沉默了一会,“你明天和王溪交接一下工作。”
轻松绕开回答是老板才有的特权,展骆也不敢追问,他点点头,压低了鸭舌帽。
王溪没发动车子,她发现李某蹲在警局外面不肯离开,秦落为了保证剧组人员安全,给宥柠打了电话,她们在等副导演赶来接走小姑娘。
展骆想推门下车去接应。
王溪却按键把车门锁住了,她摇下车窗,对着灯光师喊道:“你先上车。”
小姑娘拉开车门坐在后排,面对大编剧,她觉得心底不安,比起当受害者,她似乎更害怕自己是闹剧的导火索,毕竟被赶走的外包团队的副摄,而不是她小小灯光师。反抗的时候她到无所谓,但看见编剧疲惫陪她搞到现在,特别惴惴不安
秦落安慰:“没事,一会回宿舍好好休息。”
李某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北方话没口音,秦落听他似乎在借钱买机票回北京,刚刚赔掉的2.5w是他身上唯一的钱。秦落没兴趣听,想升起窗户隔绝开与李某的对视。
但它升到一半,李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始对着空气嚷嚷,借着通话阴阳怪气些不着调的话。
其中包含:那女的是秦落塞进剧组的,包养的女孩底气才敢敲诈他的钱,他要找律师告剧组,顺便还问了嘴,撤热搜要多少钱。
车窗升上去,又降下来,秦落远远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在期待她会冲出去?」*
写她杀时,秦落最忌讳将案件写爽,要打破菲勒斯中心叙事,就得解构暴力,让读者对凝视时产生集体无意识幡然醒悟,让期待暴力的读者停下来。
所以她不断弱化案件的爽感,一点点将案子拆碎,不断重复某些琐碎的细节,让暴力不再具有戏剧性,而是显得机械、枯燥。
被受害者忽视的某个角色、被利用的下属、或者一个不愿参与权力游戏的人为主线,故事就会发生逆转,阅读者会在被打断的期待中理解「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边界,所以秦落总会停下来问问自己:
——是不是要在这时使用暴力。
她杀叙事是秦落的写作游戏。
而对视的李某,在此刻被秦落圈进了这个游戏范围。
李某通话没断,只是声音弱了,但他选择不离开,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秦落看,这让秦落想起了韩城的眼睛,肖寒的表情,以及展骆的话。
秦落拉开了车门,深呼吸,朝他走去时,脑袋里满是挣扎与摆动,犹豫之后她摘了眼镜。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一遍派出所。
当然如果报复性胜利的快感能抚慰过往的恐惧,那秦落觉得可以试试,她要理性,但但暴力绝对不能离手,更何况她有让对方挨下拳头还能坐下谈一谈的能力。
秦落面不改色,锋利的视线落在对方的鼻子上。
没有任何前摇,她抬起胳膊重重一拳砸在鼻梁上,细软地骨折声,随后鼻血止不住地淌。
鼻骨受力超痛,李某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他盯着秦落,眼睛里是想要反击的狠劲,但秦落是个女的,他有些犹豫这怎么下手。
秦落比李某还要高一些,挥拳路径十分顺畅,见他不还手,又给了一击实心拳,扎实地砸在颧骨上。
李某用胳膊挡住,“我不打女人,你别逼动手。”
“哦,这点道德就能把你困住?那我比你厉害,我男的女的都打。”
秦落说完又狠狠给了一拳,随后自己朝派出所走去。
“机票钱不够,我帮你报销,三拳两万真是便宜你了。”
-
“你就不怕他真下手?”
江边的晚风温热,滨江大道上到处是夜跑的人,两个穿着正装的女人坐在长椅上,地上搁着全家买来的十几瓶啤酒。
“怕,你没看我都收起眼镜了吗。”
秦落衬衣因为挥过拳而有了褶皱,但她喜欢今晚的失序,干脆解开衬衣领,懒散仰靠着长椅。
王溪举起易拉罐,“您还不如在剧组,趁着展骆打得时候补两拳,这倒好,不仅给了补偿,还让对方拿了话柄。”
秦落轻轻与她碰了下,仰头喝了两口。
“我这前后走了不过三个月,秦总你怎么人格大变。”王溪眯着眼上下打量,用表情诠释她的困惑,“壮年叛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