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的?”
  “真的!不要再问。”
  从防波堤能看到幽灵船搁浅的地方,那骸骨一样的双桅帆船已经完全散架了,据说昨晚有个神秘的影子从船艏跳下来就消失无影,幽灵船也瞬间像烧完的尸骨那样,化成一摊不成形状的烂木头。
  最接近幽灵船的岸边被明黄色的警戒线围着,附近停着三辆警车,两辆消防车,围观的媒体、路人三五成群,除了拿手机拍个不停,也不乏长枪短.炮拾音器一类的专业拍摄器材,有很多连夜乘船来的自媒体和外地记者。
  镇政.府应急雇来的渔船在警戒线里勤勤恳恳打捞着,橘色液压吊臂像甲板长出的一只巨手,把幽灵船的残骸冷酷地抓起来,附着在残骸上的软体生物瞬间大块大块剥落,仿佛溃烂的皮肤。
  一些穿着雨衣戴着pe手套的人蹲在甲板,对着残骸挑来拣去,窃窃私语地交流,唐苏看的漫画多,按照他的经验,那应该是在怪异事件里出场频率极高的“专家”“民俗学者”一类。
  唐苏好奇:“他们捡走你的船会送去哪?”
  言亦如:“文物保护中心,考古研究所,研究完可能送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吧,也可能送到南渊市的大学,不过船是美国的船,说不定还会引起一点国际纠纷。”
  唐苏对言亦如嘴里的神秘机构露出神往之色。
  他觉得那些地方比海底神秘得多,因为只有学习成绩好的人才会被放进去。
  言亦如:“你想去?”
  唐苏:“我还没上过大学呢。”
  言亦如:“要不要考一个试试看。”
  唐苏:“想是这么想……”
  他觉得自己考不上,唐苏有严重的阅读障碍,体现为背不了诗,也做不出阅读理解。
  言亦如又露出那副对唐苏了如指掌的微笑:“我帮你啊。”
  唐苏:“怎么帮?”
  言亦如:“我比你的养父母更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哪里不懂,不管是你的人际关系,还是你的语文课本。”
  唐苏想起言亦如帮助他修改过同学的记忆,只是一点点细枝末节,就能让他瞬间被四个人接纳,唐苏觉得言亦如应该不是夸大其词。
  “你打算给我补课?”
  “我可以去你家给你补课,愿意么?”
  唐苏盯着言亦如的眼睛,言亦如脸上空白得像唐苏还没动笔的家庭作业,但唐苏能看穿言亦如眸子里的狡黠。
  就像周末看穿诳他去他家玩的白蔺一样,这些男孩虽然比他聪明,也爱仗着这一点在唐苏面前耍点手段和心机,但他们只要别有用心,唐苏全都能看出来,唐苏只是不理解他们的目的。
  唐苏也不问,默不作声地包容他们,唐苏对喜欢的东西总是纵容的,现在他评估了一下言亦如给自己的感觉,将言亦如模棱两可地放在“喜欢”和“还算感兴趣”的中间线。
  唐苏:“我要问问我妈妈。”
  言亦如:“你妈妈决定不了你的想法,你不愿意,我就进不了你的房间,就像那晚想从窗户钻进你家的怪物,你把它吃掉了一半吧?”
  唐苏努了努嘴巴,言亦如说得确实没错,那晚被暴雨卷来的黏糊糊、黑黢黢的海螺山怪物,它在b-12栋爬行时把孟烟吓得魂飞魄散,唐苏很生气它对孟烟做的事,干脆把它一大半身体都嚼碎吃掉。
  剩下一半的海螺山怪物就像只被打得苟延残喘的老鼠,狼狈地逃回了海螺山里。
  言亦如要是未征得唐苏的同意也这么做,会落得和海公子一样的下场,唐苏那嘴巴吃什么都很快,只是唐苏在父母和同学面前只吃一些正常的食物,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唐苏吃东西有多凶残,言亦如见过唐苏真正进食起来的样子,和末日没差,海公子还算跑得快的。
  唐苏只要愿意,幽灵船也能一片不剩地嚼成碎屑吞进肚子。
  琅環岛也可以。
  言亦如观察唐苏太久太久,他了解唐苏甚于了解自己,言亦如知道唐苏身上的禁忌。
  “所以还是不愿意对么?”
  唐苏在犹豫。
  “唐苏!!!”
  防波堤另一头冲来一个男孩,他的生命力比唐苏言亦如加起来都旺盛,长着健康、雄健的体魄,像头刚学会捕猎的年轻豹子,几步奔跳过来,把唐苏后领叼住。
  白蔺极尽恶意地瞪视着言亦如。
  这个像霉菌一样潜入他们生活的恶鬼。
  白蔺手法显得粗鲁,拽着唐苏后领拉到胸膛里,展开修长有力的手臂,恶狠狠揽住唐苏的肩膀,往堤上走。
  他几乎咆哮着:“离唐苏远一点!”
  言亦如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并不像白蔺想象中难缠,白蔺总以为言亦如像恐怖片结尾那种主角团已经开启平静生活了,又残酷地冒出来作祟的厉鬼,结果本尊根本连争都不争一下,只是慢吞吞地告诉白蔺:
  “你根本不知道你怀里抱着什么。”
  白蔺最怕言亦如是那种只杀人不讲理的恶鬼,比如贞子伽椰子,既然会条理清楚地讲话,恐怖程度瞬间在白蔺心中归零。
  白蔺将唐苏挡得严实,不让言亦如灰色的视线窥探,平静地再重复一遍:
  “滚远一点。”
  拽着唐苏快步离开。
  言亦如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被潮声烘托着,像海里的亡者发出的劝诫:“我劝你离唐苏远一点,他有时控制不好自己对你们的影响力,如果你不想发疯的话。”
  白蔺已经带着唐苏远离了堤岸。
  第23章 怪异37路
  唐苏一言不发跟着白蔺进了公交车站。
  牧哲居然靠在那。
  白蔺像看不到, 把唐苏挡在左手边,和右边的牧哲拉开五六步远的距离,唐苏觉得他们的站位很像语文考试他总是默写不出来的古诗, 因为一面又觉得自己可能在交卷前想出来,所以每次唐苏都在卷子上故意留出他们三人间隔的这么长的空白。
  没人讲话,一些等车的乘客认为白蔺唐苏和牧哲不认识, 杂乱地插在了他们间隔的空白里。
  牧哲靠着车站支架, 什么也没说。
  唐苏开口:“他说的没错哦。”
  牧哲露出一种倾听的表情。
  白蔺:“你说那个鬼?”
  唐苏:“嗯, 还是别跟我靠太近了。”
  白蔺没好气地:“他说的全是鬼话, 信他干什么,他篡改了我们每个人的记忆,如果不是……我也会被他骗到。”
  “如果不是什么?”
  白蔺看着唐苏这对望向自己的懵懂的眼睛, 真是郁闷透顶, 他都为他成什么样子了?丢了魂一样上赶着到处找他,昨晚还很混地亲过他——遗憾没亲到靶心,唐苏居然听不出那完整的句子是“如果不是我喜欢你”,而且是“我太喜欢你”。
  牧哲作为另一位识破言亦如谎言的当事人, 不再惜字如金:“你不要白蔺跟你靠太近,那我呢。”
  他刚问完, 夹在中间的几颗电灯泡全都尴尬地走开。
  白蔺翻翻眼睛:“唐苏没跟你讲话, 有些人不要自作多情。”
  牧哲只是盯着唐苏:“我呢?唐苏, 是你主动牵我的。”
  唐苏:“你也应该离我远一点。”
  牧哲:“楚昔西呢?你也不要跟她做朋友了么。”
  唐苏踟蹰着:“……不一样, 你们跟她不一样, 你们对我有别的东西, 别的情绪, 你们想做的是楚昔西不会对我做的事, 太浓烈, 我不懂,但我知道那样会影响你们,不好,很不好。”
  白蔺脸臊得将唐苏放开,像碰到烫手山芋。
  连牧哲一向慢条斯理、擅于伪装的性子也不怎么淡然了,脸上有被戳破的薄红。
  他们对唐苏青春期不可控的欲望,凶猛澎湃的荷尔蒙,那种不雅的吸引,唐苏一直都能看出来。
  白蔺眼底突然冒出一种凶暴的情绪,破罐子破摔,不讲理地再把唐苏的腕子攥住,这回更坚定,更用力,一种我就这样了,不喜欢你就甩开啊。
  “那要怎么办呢?唐苏?我就那么想你的,我承认我不够主动,你不上琴行二楼来找我,我们到现在也可能不会说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不来招我,我就不会想太多,但你招我了,不是么?你不要再见我了?我跟你一起听的歌,你都不喜欢了?”
  白蔺承认自己说这么细节,有故意恶心牧哲的成分在,可他也确实黔驴技穷,打起最拙劣的感动牌,白蔺根本舍不得唐苏蜷在他的浴缸里那幻梦一样的样子,像个降落在他身边的天使。
  37路车恰时停靠,张开两张机械大嘴。
  白蔺抓着唐苏就上,三两步跨上前门吐出的台阶,唐苏几乎是双脚离地被白蔺提溜上车的,白蔺好像怕他又被什么东西抢走。
  牧哲想起白蔺在咖啡馆撂下的狂言:
  “——谁抢到算谁的。”
  牧哲嘴角像刀尖一样刮出很细薄的冷笑,迈开长腿,也跨上车,他是第一次坐公交,出了点糗,不晓得怎么付钱,不过琅環岛的司机不像某些大城市的人狂躁,毕竟就算高峰期,37路拉的乘客也基本是一些熟脸,司机挺随和地教牧哲投钱扫码,牧哲点出二维码刷了一下,勉强挽回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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