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直到深邃严肃的眼睛瞥向林阙轻,恰好与他清润的眼眸对上,才会消融其中冰雪。
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就像林阙轻出国前那样。
陆迟时不时替他将掉下的袖子重新挽起或是接过他手中的菜,冷峻的眉目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居家意味,连发梢都柔和了几分。
陆迟就这样一边看着火,一边盯着水还有水边洗菜发呆的人,每道菜端出来的时候,还要夸奖一遍林阙轻洗的干净细致,菜的口感都变好了。
事实上,当日空运的高价有机食材,很难不好吃。
不过林阙轻有事情干了便没那么多时间想些有的没的,陆迟带着他像带根小尾巴,盯着他吃饭午睡或者带他去散散步。
起初,林阙轻习惯性维持正常人的饭量,被陆迟发现后,家里的餐具一夜之间像被用了缩小枪。
他的躯体化反应有些严重,不太能用筷子,陆迟就把食材切的圆圆的,方便他用勺子舀,还购入了很多样子新奇可爱的小猫勺。
陈近成知道后,吐槽陆迟真跟养孩子似的,后来也提醒他,别高兴太早,林阙轻的心理问题已非一日之寒,要时刻关注。
陆迟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
管家庄伯和向姨白天的时候会在房子里,处理一些善后工作。林阙轻看到他们虽会打招呼,但整体还是木木的,时常出现迷茫空洞的神情,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这具病弱的躯体一丝兴趣。
庄伯和向姨看着心疼,总捡些好听话哄他。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林阙轻努力的在精神与身体不协调的折磨中挣扎,他像一个被遗忘在躯体外的灵魂,拼尽全力向前走。可回过头时,躯体还困守在原地。
压抑、自厌的负面情绪随时等待着机会反扑。
已经过了元旦,下了几天雪,室外天寒地冻。他看向枯树间难得澄澈的冬日斜阳,窗外结出的冰晶规整如牢笼,反射干净每一丝光影。他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千沟万壑的思绪之下,不让任何人知晓。
“阙轻,愿意来帮点忙吗?”陆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林阙轻抬头前,驱散干净眼底的空洞迷惘,清冷的脸上挂起一个角度正好的笑容:“来了。”
这两天,陆迟都会在下午开线上会议,林阙轻就在他的边上给他递一递已经整理好的文件。
陆迟好像总想给他找些事情干,占据他时刻恍惚的精神。
林阙轻安静地端坐在书房窗边的欧式软凳上,盯着一处能看许久。
最近庄园里的园艺师很忙碌。他习惯性望向楼底的绿植,发现几天前还是一片枯草的地方重新焕发生机。目之所及,枯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价值不菲的绿色景观树。
他时而也会看向认真工作的陆迟,他带的还是那副窄片无框的防蓝光眼镜,镜片折射间过滤了他锐利严肃的视线,留下一张极其俊美的侧脸。
正在开会的陆迟注意到他的目光,会遮住摄像头,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很无聊吗?
纸条上写,还附带一个长发侧身的半身像,神色恹恹地看着窗外,脑袋上有一个云朵框,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成熟稳重的陆氏掌权人还有这样哄人的时候。
天之骄子就是这样,在高强度枯燥又专业的会议上,不仅能够从容的把握局势,还有空做这些小把戏哄他开心。
林阙轻的笑不达眼底。
室内开了很热的空调,林阙轻掀开一点窗户,干燥的冷风卷到长发时,肩头一重,一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是陆迟,电脑屏幕还没关,散会了就迫不及待走过来:“很闷吗?”
林阙轻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末了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冷淡了,不够正常,便轻声否认了一遍。
陆迟长臂一抻,把他困在自己和玻璃窗之间。
暧昧的举动里,林阙轻压下眼底苍凉的空白,低头,不敢和陆迟对视。
每个夜幕里,他都近乎解脱的鼓励自己,明天要更正常些。可当白日降临,他的四肢连同五脏六腑都像被注入冷冻液的血冻住了,连抬手都要忍受万蚁咬噬的酥麻。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没有再情绪失控得失去意识。只要还保有一丝清醒,他就能克制住不好的念头和会伤害陆迟的行为。
孟光和戚燃想来探望,提了几次都被陆迟挡了回去,直到有一天,孟光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趴在陆迟腿上午睡的林阙轻。
林阙轻扯了扯陆迟的袖子,眼里困意未散,水汽掩藏住了难以驱散的麻木,他说,自己可以见人的。
他最近睡眠变得规律,气色也好了几分,虽然仍是睡的少,但起码失眠了知道找陆迟。他说话少,找人也不声不响,好几次陆迟醒来都发现他蜷在自己腿边,连被子也盖不好。
后来,陆迟索性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尽管林阙轻自己同意,陆迟仍然不放心,又给陈近成打了个电话。
彼时,陈近成正在研究针灸,闻言不小心把针飞到了虎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哎哟,这不挺好,他愿意跟你表达,你就顺着他,总不能让他一辈子不见人吧?”陈近成话毕,又觉得陆迟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没那么变态。”陆迟语气不善。
陈近成无所谓的笑了笑,想起刚成为陆迟的私人医生时,对方如男鬼一般阴沉着脸整理林阙轻用过的东西的日子,一阵恶寒。
“说真的,我觉得你什么时候也要来做一个测试,你对他的保护和占有都过度了。”
他一下点破了陆迟对于林阙轻见外人这件事中暗藏的私欲。
为了保住工作,他又给陆迟找补:“不过,你们这种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一个占有欲过剩的,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话糙理不糙,陆迟给陈近成打了一笔不菲的奖金,算是对他的认同。
第25章
a城冬天极少落雨,孟光和戚燃来的不巧,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浸的人骨子里凉凉的。
彼时,陆迟正在陪林阙轻搭乐高积木,陈近成说这有利于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管是孟光还是戚燃,见到林阙轻现在的样子,心里都不太舒服。
太瘦了,神色淡淡,眼睛里空洞而无神,乌黑的长发散在身上,像一个冰凉的木偶。
他们在陆迟的叮嘱之下,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流露出过分浓重的情绪。
林阙轻见到人来,有些局促,心里的忐忑焦虑促使他将一块积木紧紧嵌进手心,割出一块块印记。
“阙轻,再给我递一块。”陆迟的嗓音比平时低一点,语气也柔和不少,透出股少见的慵懒与放松。
用戚燃的话来形容就是很居家,完全看不出他是在人前严肃威严的陆氏掌权人,倒是更贴近他的实际年龄。
林阙轻闻言,因紧张而皱起的眉骤然松懈下来,手里紧攥着的积木也在只言片语间得到了拯救。
孟光两手空空的来,倒是戚燃给林阙轻带了全套的绘画工具,从颜料到画板都是顶级的东西。
林阙轻在遇见陆迟之前,几乎没有好好上过学,基础很差,甚至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没人交给他。但他很聪明,察觉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安全以后,学什么都很快。
不过,比起学习书本的知识,他更喜欢音乐绘画这些。只要他喜欢,陆迟就求陆老爷子亲自写介绍信,请业界名师教他。
林阙轻看见久违的画笔颜料,淡漠的眼里闪过异彩,手里拿着积木,又忍不住去看颜料,清冷的脸庞难得出现了几分灵动。
陆迟低笑了一声,推推他:“想看就去看吧。”
林阙轻抿着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连带着紧张焦虑的情绪也缓解了一些。
只是触及画笔时,他比划出拿笔的姿势,却发现原本纤细灵活的手指,此刻粗疏笨拙地连握也握不起来,笔杆自然跳脱地从手指尖滑出。
柔软的笔刷刺进他心里,他拒绝了戚燃试绘的邀请。现在的他,贸然触及画布,也只能留下一团狼藉的色彩,何必惹人烦心。
戚燃和孟光跟他一起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禁忌的话题,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原本鲜活恬淡的人变得如一朵腐败的花,都不会再忍心苛责。
更遑论,林阙轻以前也跟在他们旁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喊过。虽然被陆迟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了这种待遇。但这能怪林阙轻吗,明明是陆迟的错。
他们的天平就这样倾斜向了林阙轻。
“阙轻,回来了就好。”戚燃动作轻柔的抱了抱他。
“谢谢。”林阙轻声音很小,下巴搁在戚燃的肩膀上,清冷的眼神怔然一瞬,像猫一样蹭蹭。
见他们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毕竟谁会对背刺他们好友的人有好脸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