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用。”
林阙轻虽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但他的神情依旧沉静而安定,像一株静态的冰花。他因舒心所表现出来的外显的部分,也就是眉梢间的微微舒展。
好在,陆迟的洞察力无人能及,总能精准的捕捉到林阙轻这些小动作,并给予正确的反应。
他放慢动作,眼看着林阙轻总是规矩平放的眉峰舒服得挑起,连眼尾也堆出些放松的痕迹,正当他快将人哄的靠上自己肩膀时,室内的立体环绕音响运作了起来。
“第一件拍品,来自vanta的红宝石项链。”
声音不算小,对于正常人来说没什么,但林阙轻长期失眠罹患精神衰弱,对于细微的声响都很敏感。陆迟抬手调低了室内的音量,让它保持在林阙轻感到舒适安全的分贝范围内。
果然,听见声响后,林阙轻在方才恬静气氛中半阖的眼皮陡然掀开,被环绕的声音吓的惊慌一瞬,整个人颤了一颤,喘了几口气才重新沉静下来。
陆迟极迅速的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我在。”他的眼中漫着心疼,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林阙轻。
林阙轻身体一滞:“没关系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小事被陆迟哄,尽管他真的被吓到了。
他的手被陆迟握着,十指扣得严丝合缝,安心的感觉通过温暖的掌心传递到胸口,抚平了他的不安。
不过,他的仪态仍然十分得体,即使没人,他也摆正了姿势,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陆迟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林阙轻接触这些礼仪时,跟自己待的时间太长了,要不然怎么学出一副守礼到有些古板的做派。
现在的林阙轻和当年刚遇见他时的陆迟差不多,都是固执古板的性子。至于现在的陆迟,早就修炼出一套对人做人事,对鬼不留情的做派了。
当然,林阙轻完全独立于这两类情况之外,只要他高兴,就算骑在陆迟脖子上,陆迟也只会牢牢扶住他的腿,保证他别摔下去。说不定,还会挑起常年压抑的眉峰藏着炫耀带他到众人面前,招摇过市。
这些先不论,陆迟指尖点在电子报价单上,坐得随意但举手投足间不乏上位者的气息。他转了转食指的宽戒,不动声色偏过头,入目的是一张恬淡苍白但眼中明显闪烁着光的脸。
vanta作为珠宝世家,在全球坐拥无数精品矿,货源充分自然能够精益求精跳出最好的原石做原切珠宝,它们家的设计也颇具审美,在豪门圈子里广受欢迎。
譬如现在拍卖场上的这一串项链,吊坠是一块红宝石打磨成了蝴蝶的形状,链条上还嵌了几颗白色的钻石做点缀。
林阙轻的双眼几乎被定在了高清显示屏上,他的眸色被绚丽的珠宝染上一层红,眼中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只是眨眼的频率变低了。
他一向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虽然他没说过,但陆迟总能发现。
“挑一件喜欢的?”陆迟长指一动,状似无意的朝林阙轻推了推拍卖册子。
林阙轻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神色依旧淡淡,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他朝陆迟摇了摇头,苍白的脸颊看起来恹恹的。
“不挑的话,都买下来送你怎么样?”
“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陆迟见林阙轻默不做声,又不轻不重的添了一句,嗓音传达出几分慵懒的意思,但该有的从容依旧不减。
林阙轻闻言,将长长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轮廓清晰、立体的五官,而后白皙修长的指尖一动,低头翻起烫金拍卖册。
vanta的珠宝向来一件难求,拍卖场内出价源源不断,两百万的起拍价现在已经到了七百万。
陆迟神情柔和的看了眼将拍卖册翻到古董字画部分仔细比对的林阙轻,长相优越的人认真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陆迟回过身瞥了眼电子报价单后,随手填了个数字上去,与此同时,场内响起了贵宾室出价的特殊铃声。
林阙轻常被陆迟带着出席这些场合,听到声音神情微微一滞。孟家的拍卖场贵宾室并非只有一间,他不确定今天是否还有别人也在贵宾室内。
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悄悄瞥过,想去窥看陆迟手下的屏幕,却恰好对上陆迟好整以暇的目光。
陆迟坦荡地摊开手,上面的数字赫然显现——20000000。
林阙轻“啊”了一声才数清数字,两千万,而在此之前,出价最高的也就是赵廷恒的八百万。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vanta虽好,但市面上的流通量不算少,因此正常拍卖会中它并不够格登场,也就只出没于慈善拍卖会,为品牌攒取声誉。
到这个价格,绝对算高了。
可陆迟毫不在意,与场内咬咬牙才出八百万的赵廷恒不同,这两千万对于陆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因为林阙轻喜欢,陆迟常常在拍卖会一掷千金,给他送了不少或名贵或璀璨的珠宝。
家里还有一个专门的空间放置这些从拍卖场、秀场、高奢品牌或是别的地方购入的珠宝,林阙轻能用上它们的场合少之又少,买回去也只是一个观赏的作用,但以陆迟的财力而言,根本不用考虑性价比。
花出去的钱讨林阙轻喜欢才是值得的,否则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是以,在陆迟无底线的偏爱下,林阙轻用来观赏的珠宝比寻常豪门千金们用来佩戴的还要多上不少。
陆迟对他的种种特殊照顾在豪门圈里流传开来,他参加宴会时,无人不对他恭维尊敬,人人都知道他是陆家未来继承人捧在手心里的人,讨好了总没错。
就像此时,场内在陆迟的出价被报出后,瞬时一片哗然。
“没看错吧?陆家那位自从和林家那个不知好歹的分开后,已经有两年没出席过这种场合了吧?”
“听说,他前段时间去北欧谈收购,不仅撕下denis集团一块肉,还带回了一位佳人?”
“我们家阿姨女儿的朋友在陆氏工作,据说这位还是那个谁的替身……”
众人议论间,坐在全场最佳位置的温澄栩勾起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他不屑的眼神中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味。
而其他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趁着陆迟不在场内,肆意的聊着这位冷血煞神的八卦。在他们眼中,陆迟年纪轻轻就压下他那老狐狸大伯坐稳陆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和他们这些仗着家业混吃等死的可不同。
更何况,据传闻所说,陆迟的大伯当年可是陆迟亲手送走的。他们不敢当面谈起关于林阙轻的话题,怕触陆迟霉头。
可豪门中多的是争夺家产、小三上位的伦理恩怨,陆迟这种天之骄子被无情分手的恨海情天实在是头一份,不怪他们都蠢蠢欲动,臆测这位手段狠辣的人会如何报复前任,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念念不忘到找了一个替身。
私下养着就算了,今天这么高调的拍下珠宝,送给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众人一边感叹在商场叱诧风云的陆迟情深几许,一边又唏嘘那位“白月光”押错了宝,当年要是再等等,凭着陆迟对他的那份特殊,加之共患难的情意,就算最后不结婚或是被甩了,也足够他风风光光一辈子了。
当然,众人的猜想终究只是臆测,无根无据,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此时正坐在贵宾室的真皮沙发上,放着极大的空间不坐,非要亲密无间的紧挨在一起。
其实,也不怪众人不看好陆迟与林阙轻的感情,毕竟陆迟杀伐果决一派上位者的作风,刀削斧凿的面庞俊逸之余十分硬朗,高鼻薄唇,是最无情寡恩的长相。
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应该面无表情的和冷冰冰的金钱权势过一辈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与人温柔小意的相处一辈子,玩个几年对于有些少爷小姐来说已经算长情了,更何况是作为绝对上位者的陆迟。
但事实是,陆迟在林阙轻面前不仅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傲慢冷漠,还会收敛起攻击性极强的眉眼虚心接受质问。
“你不是让我选一件吗,我没选这件啊。”
林阙轻偏过头,下巴刚好搁在陆迟挺阔的肩膀上,这让他不得不抬起下巴,无意间的举动为他清冷疏离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倨傲,看起来有点像质问,尽管他本人完全没有这份意思。
“阙轻,我只说过不会全部买下来送给你,没说只买一件啊。”陆迟挑挑眉峰,从容撑着下巴与林阙轻对视。
反应过来自己被玩了文字游戏后,林阙轻垂了垂长如羽毛的眼睫,而后双手攀住陆迟的臂膀,倾身贴近陆迟。
陆迟在感受到微凉的薄唇贴近脸颊时,瞳孔有了轻微的震颤。林阙轻没喷香水,但陆迟仍然闻到一阵茉莉的清香,或许是来自他乌黑的长发,沁人心脾。
林阙轻不傻,知道陆迟买下珠宝是为什么,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必要辜负陆迟的一片好意,但他内心终究有一份源于从前的亏欠感,如同煨汤时的文火持续煎熬着他。
“谢谢。”他用清冽的嗓音贴在陆迟耳边轻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