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暂时没空管捏紧拳头竭力克制自己的陆迟,先给林阙轻嗅闻了一种气体,林阙轻昏厥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而后配合着家庭医生检查他的伤势。
  林阙轻一身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只是陆迟仓皇间将血抹开了,实际流血的部位只有手心。伤口不算深,也不算太大,大抵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攥住碎片了。
  他的指关节处发肿,陈近成小心的触碰他的头部,果然发现了淤血沉积的地方,因为没有外伤,也考虑到美观,他只喷了些药,没有剃发做进一步检查。
  他的动作很快,等着处理完昏倒的这个,再去处理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阴郁戾气,随时像要大开杀戒的。
  但,饶是他的动作再快,也赶不及阻止那个真正疯的厉害的人。
  转眼的功夫,陆迟已经自己组装好了镇定针剂,完成了注射。
  陈近成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刚刚拔掉针头,大概是过于着急,位置找的不够精准,针头上还挂着血珠。
  “你……”陈近成克制住喷涌的怒火,想想自己的工资,再想想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导师,深呼吸调整情绪,最终没有骂出那句“疯子”。
  眼中布满戾气的陆迟则在镇定药剂流进身体的那刻迅速冷静下来,他眼底阴郁被威严淡漠所掩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镇定自如,能够掌控一切的人。
  “他……又受到刺激了,是吗?”开口沙哑的声音,暴露了陆迟冷峻外表下的破绽。
  “是也不是。”陈近成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是在陆迟冷得犹如冰锥的视线下,他尽力措辞。
  “他确实是受到了刺激,但这次和药剂的关系应该不大,就是普通的心理疾病应激反应。”
  陈近成话毕,昏睡着的林阙轻突然抽动起来,幅度很小,但陆迟时刻观察着他的动向,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立刻出现在林阙轻身边,握起他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的扣住。或许是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林阙轻昳丽苍白的脸上减少了几分痛苦,余下的是令人心疼的憔悴与易碎。
  陆迟方才的动作有些急切,不经意间触亮了手机屏幕,沈敬的消息赫然撞入眼帘。
  陆迟高大悍实的身体一滞,他想起来自己在处理碗碟时,手机落在了桌上。
  这条消息的内容合上林阙轻的表现,有些事情早已一目了然,陆迟面上的神情空滞一瞬,这一瞬与他得知父母车祸去世的消息时重合,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陈近成看着脊背挺直的人像是被重击过,倏然轰塌,手肘撑在地上,脸上神色难辨,低着头对着昏倒的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陈近成出于对雇主的健康与安全考量,悄悄凑近了些,但只来得及听到三个字。
  对不起。
  第48章
  晚上七八点的时间,一向安静冷清的别墅内难得聚集了不少人。
  因为陆迟找了家庭医生,庄伯和向姨自然也被惊动了,他们赶到别墅的时候,林阙轻已经被带到了一楼的客卧里。
  他的面容虽苍白憔悴,但仍然不失美感,长如鸦羽的眼睫盖在深邃的眼窝处,纯净而圣洁,他像一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晶,透亮洁净,淡然而优雅地躺在珍宝盒中。
  陆迟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面色沉重,眼神里带着化不去的自责与懊悔。
  如果他早点发现爷爷做的手脚,林阙轻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被褥间,像一只会呼吸的精致人偶。
  黑骑士和觉觉安静的蹲在一边,觉觉毛茸茸的滚到林阙轻枕边,像往常一样翻着肚皮,等着和他天下第一好的主人来抚摸玩闹,再趁机衔住主人微凉的指骨,舔舐啃咬。
  可它滚了许久,主人依旧没有理他,只是静谧地枕在枕头上,它又迈起步子,爪垫踏上主人柔顺的长发,一路走到他的颊边,轻轻舔舐雪白如玉的脸颊。
  “少爷,陈医生吩咐给您准备的药。”庄伯叩响了房门,示意屋内的陆迟。
  他们老一辈的佣人仍然习惯用从前的称谓来称呼如今已经成为家主的陆迟,
  “庄伯,我想问你一件事。”陆迟更宽的指骨蹭着林阙轻秀气匀称的指节,语气却不似动作那般温柔,带着些冷峻与疏离。
  陆迟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被人追捧,他却始终清醒理智,不会因为他人的阿谀奉承而自命不凡。他虽然冷淡疏离,但从不会耍无畏的威风,深知礼数。林阙轻的守礼固执,大半都是从他身上学的。
  他自身气场过盛,看着威严冷峻,实则对寻常的佣人都足够尊重,更何况是对庄伯、向姨、王叔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比起佣人更像长辈的老人家。
  但此刻,或许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又或许是他真的气极了,对庄伯失了往常的尊重。
  庄伯却仍是一派淡定的模样,宠辱不惊,足够包容,似乎并没有为主人的失态而忧恼:“少爷,您问吧。”
  “阙轻离开陆家后,有没有回来见过爷爷?”陆迟盯着老管家沧桑深邃的眉眼,一字一句说得用力。
  庄伯沉稳苍老的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惊愕,转而又变为无奈欣慰,他点了点头。
  “是来找过的,但是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老先生当时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有林少爷和他两人在房间内。”
  陆迟威严高挺的眉弓蹙起:“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沉重的叹息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庄伯顿了顿才开口:“老先生下过命令,除非您亲自问起,否则不准我们透露半个字。”
  陆霆的意思是除非林阙轻和陆迟再续前缘或是闹得不可开交,否则这桩牵扯不清的糊涂债将随着这些老用人沉入地底。
  庄伯的身躯依然挺拔,但头却微不可察的低下了一个度,仪态是他作为管家的必修课,他严于律己了几十年,此时露出了些微破绽。
  “老先生意识彻底丧失前留下了一封信,他让我有机会就交给林少爷,但……”庄伯停顿了一瞬,他将违背他效忠的第一位家主的命令。
  “我认为,还是交给您处理比较妥善。”庄伯看了眼躺在床上似睡似昏的人,眼底的心疼做不得假。
  林阙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惊恐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到跟在陆迟身边变成清冷矜贵的小少爷,只有庄伯最清楚陆迟付出了多少。
  也只有庄伯看得明白,众人所认为的陆迟养在身边逗趣的小漂亮林阙轻是一个多么纯良坚韧的人,他能够走到陆迟身边,不仅仅是陆迟一个人的努力。
  庄伯从正装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被火漆密封的信封,恭敬地交给陆迟。
  陆迟接过时手有些颤,他的心中近乎生出一种怨恨,但陆霆是他的爷爷,他的考量范围里不仅有亲人,他要保障集团上下的正常运转,保障员工的温饱。
  在必要时刻,陆霆能牺牲的不止有陆迟和林阙轻的感情,甚至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林氏夫妇的财产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在陆霆眼中或许只是可有可无的杯水车薪。
  不过,在陆迟这里,那却是实实在在的抢险救急。
  如果没有这笔钱,陆氏集团在陆山设计车祸前就会面临险境,根本不会留给他将计就计解决陆山的机会。
  他一手握着林阙轻冰凉微湿的手,摩挲着像链条一样装点在雪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一手捏着那封承载着过去秘辛的信。
  他不知道信里写的内容是什么,是陆霆得到一位重新变得孤苦无依的落魄少爷的遗产而阐发的感激,还是明褒暗贬劝这个落魄小可怜不要再痴心妄想的傲慢。
  陆迟人长得高,骨架也更宽阔结实,像混血人的身材,他的手生得也格外大,不似林阙轻那样匀称秀气,他的指骨更加凸出,显得更有力量,也更随性性感。
  四四方方的信封捏在他手里,似乎像一张面巾纸一样轻飘而窄小,但在他眼里,这信却犹如潘多拉的盒子,装着未知。
  他不怕未知,生意场上随时都是一场豪赌,他的杀伐果断让他能够抓住机遇。但,未知的份量很重,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套上神秘的色彩总会被放大。
  他隐藏在皮肤下的筋脉轻微探起,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信封。他想,就由他来替林阙轻打开这份未知,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展开信封,信纸依然洁白如新,捏在手心里的余温让陆迟产生一丝错觉,似乎他的爷爷刚刚才将它塞进信封,连笔墨的味道都是新鲜扑鼻的。
  陆霆的字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苍劲有力,他的着墨深浅不一,语句逻辑也不算连贯,看得出来身体状况欠佳。
  陆霆在信件开端注明是道歉信,陆迟捏着信纸的手松了松,留下一片褶皱缓缓舒展像极了他悬吊起的心慢慢坠下,
  他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着林阙轻柔软如羽毛的掌心,继续读下去却发现信纸里的笔墨中有不少自己的身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