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比例。
陆茂予让他们查的时候想到过有这种可能,真当结果摆上台面,事实远比料想要更残酷。
“现在什么情况?”
“小部分定案为意外,有部分抓到凶手,单看案情与朱亮并无直接联系,剩下的查到最后被迫成悬案。”
这些占比为2:6:2,那批悬案里有类似目击者只看见一道影子,或凶手裸.露在外特征。
陆茂予拨开地方警局根据目击者描绘出来的图片,是带纹身的左手。
乱舞似蛇图案。
和躺在法医冰柜里朱亮左手完全一致。
孟千昼:“如果朱亮背后的人再细致些,这些悬案也都顺理成章找到凶手。”
陆茂予拿着图片的手微微用力,目光似要穿透这张图与布局人对视,他沉声:“早在决定让朱亮‘杀’了徐从闻之前,他就在做准备。”
顶一个罪名是顶,再顶个作恶多端不过顺手的事。
布局者真是人尽其用。
孟千昼稍作思考便想通了,顿觉顺着徐从闻命案挖到现在仅仅是个冰山一角,他不禁浑身发凉。
“我看过这些案子受害者,他们之间没有联系,工作领域也没关联。抛开朱亮这个稳定因素,像随机作案。”
“你我都清楚,这个可能很低。”陆茂予说,“先把这些人资料收集起来,让南嫣多留意在朱亮去之前他们工作或生活里有没有重大事件在进行。”
人与人的矛盾多数始于利益。
生活上龃龉到拔刀相向的占少数,而根据徐从闻案来看,朱亮背后必定为利益驱使。
这是一场细心筛查的比赛,他们要在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案件间理出来一条主线,成功那刻,也就是他们抓住布局者小尾巴的时候。
孟千昼知道这事儿刻不容缓,转身要走前扫过电脑屏幕,脚步微顿,语气有些闷:“去小莱家吃烧烤不叫我啊?”
陆茂予实不相瞒:“昨晚请客。”
昨晚在小讲座金蝉脱壳说着要走,结果出来先把他和辛蕊打发走了,孟千昼一脸吃到瓜的表情:“喔,难怪,原来是过二人世界。”
陆茂予双手抱臂,微微仰着脸看过去,到底有没有正事了?
孟千昼长腿支地,搭着桌沿坐,低头问:“吃个烧烤,怎么把庄月灵的案子又翻出来看了?”
“没什么,你当我居安思危。”陆茂予关掉页面,扬起手赶人,“下去。”
孟千昼顺势站好,目光没离开他:“老陆,当初这案子责任不在你,再说该负责的人也离职了,你这么常看,我怕你会成为心理医生常驻客人。”
陆茂予扶额:“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发生这案子的时候,陆茂予刚进刑侦支队没多久,跟着老刑警破了几个案子,队里褒奖有加,又是警校优秀学员毕业,家里有个疼儿子老爸在,可谓顺风顺水,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
谁料狠狠当头一棒,将屹立山峦之巅的陆茂予瞬间锤到了无间地狱。
他忘不掉来自搭档的背叛。
第50章
庄月灵案后陆茂予心理出现问题, 执勤时不跟新搭档沟通,从群居变成孤狼。
当时他师父发现后先和胡局沟通,没明着说为他安排心理医生, 而是不断给他换搭档, 轮班制似的。
短短一年, 陆茂予和刑侦支队每名队员都做过同伴, 渐渐熟悉了解。
后来,云潭市局把沈商信塞了过来,那是位很有趣的人,专业又外向, 与之相处过的人很难讨厌他。
作为新人,他理所当然成为陆茂予搭档, 起初效果并不好,两人办案路子不同, 你说东, 他说西。
几句话不到, 陆茂予干脆沉默, 对一个不肯张嘴的河蚌, 沈尚信脾气再好也给气笑了。
两人因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在训练室痛痛快快打一架, 精疲力尽后双双躺平, 胡乱说着彼此看法。
这一听, 才知道想法居然如此相似,只是表述与调查顺序不同而已。
有时候男人间友情来的迅速而莫名, 这一架后, 两人找到沟通的正确解法,合作越来越默契,破案效率屡创新高。
陆茂予心理那点阴影在这轮换搭档与沈商信带来的信任慢慢消失, 成了能说出来的场面事。
过去是过去,不代表陆茂予谈起背叛者能心无芥蒂,他许久不提那个名字,再说出来竟觉得发音有些生涩。
“邓元思后来有消息吗?”
“没听说。”孟千昼是刑侦支队出名暖心大使,不管是自主离开还是到年纪退休的,逢年过节会和他浅谈两句,像邓元思这种情况,孟千昼不会主动去问,即便对方来找,也给不了好脸色,自然就是没听说。
陆茂予:“那我现在让你打听打听,会不会很为难你?”
孟千昼掏掏耳朵,险些以为听错了,瞪着他:“瞧不起谁呢。”
陆茂予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人脉遍天下的孟大好人。
闲来无事的,他不会想起查人,孟千昼拧眉:“怎么想起来问他?”
事情没定论前,陆茂予不想引起过多讨论,包括孟千昼的关注,他只道:“你就当我突然想起来,怕他在外打着市局名声招摇撞骗。”
“有初恋在身边就是不同哈,都学会满嘴跑火车了。”孟千昼调侃,“这件事你放心吧,我来办。”
“嗯,和闵图约的几点?”陆茂予又问,今天闵图要带童奶奶回来给童鹏收尸。
孟千昼看眼挂钟:“十点,应该快到了。”
陆茂予放好资料,让电脑进入休眠模式,抬脚往外走:“去看看。”
刚到大厅,远远看见一身黑的贼头贼脑中年男人扶着童奶奶进来了,老太太比初见时清减不少,气色还可以。
陆茂予上前:“好久不见,童奶奶,近来还好吗?”
童奶奶朝他这边微微转脸,伸手来碰,陆茂予及时接住,老太太脸上有种着落的稳定感,语气很慢:“还好,就是有点想孙子。”
旁边搀扶着的闵图闻言撇嘴,眼神鄙夷,察觉到孟千昼和陆茂予都在看他,立即收起表情,垂着脑袋老老实实。
陆茂予看着闵图:“带他去做个登记,我领童奶奶去见见孙子。”
这是要支开他,闵图急了:“不行,我要寸步不离陪着姑姑,谁知道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这里是警局,能领去哪里?”孟千昼反问,“别废话,过来登记。”
孟千昼一凶,闵图就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焉哒哒,一步一步跟着走了。
支走那明显图谋不轨的大侄子,陆茂予引着童奶奶去法医室,失明老人脚步比不上同龄人,更比不上年轻人。
陆茂予有意放缓步伐,跟随童奶奶节奏,走上长廊,人声渐渐远去,搭在他胳膊上那只苍老如枯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侧眸。
童奶奶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眸仍看着前方,声音很轻:“警官,我在我大侄子家住得很舒服,他两口子孝顺,家里孩子对我也客气,不必担心我余生凄惨。”
“这是您所期盼的吗?”陆茂予问。
童奶奶笑了,笑容里说不出苦涩和悲痛:“我明白你的意思,鹏鹏不在了,那些身外之物失去原本意义,他们图财,我图他们能送完我和鹏鹏最后一程。”
有没有亲情不重要,闵图想要钱,她想要安定身后事,各取所需。
她能想得开,陆茂予不意外:“您不怨他们。”
“我快入土的人,前尘往事该忘就忘。”童奶奶风轻云淡,早已放下,“警官,我能问问鹏鹏的死吗?”
作为死者家属,自然想知道真相。
陆茂予不合时宜想起再去童家发现她不在家那天的猜想,垂下眼眸,提醒童奶奶小心脚下跨过门槛,到法医室。
虽然没第一时间等到答案,但童奶奶没失去理智再三追问,她朝陆茂予那边偏头,明明看不见,感知到些许征兆。
辛蕊不在,是法医助理给开柜认领。
童奶奶看不见,最先摸到的不是童鹏僵硬脸庞,而是一阵刺骨冰冷,她下落的手顿了顿,眼泪不由自主滚滚落下。
人死如遭屠宰牲畜,想要保存原样不生味,冷藏温度得达标。
童奶奶嗓子眼止不住发酸,触手是熟悉线条,只是再也不会笑着喊她,她将童鹏脸庞脑袋来回抚摸几次,完好无损。
法医助理在旁于心不忍,蓦然转头,怕老太太摸到死者喉咙处致命伤,缝合技术再好,也抚不平那道伤疤。
出乎意料,童奶奶没有继续往下,缓缓收回手,她扭头:“谢谢。”
陆茂予看见她眼睛恢复如常,好似刚才眼泪是错觉,但他清楚那是发生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