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夏彦青没蠢到轻易相信一个警察的话,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挖坑等着他跳呢。
成年人的试探往往在谈笑风生间结束。
夏彦青惊诧道:“我以为陆队清心寡欲,对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弃如敝履。”
“我个人不过分追求物资,可有些事身不由己。”陆茂予叼着烟,察觉到夏彦青目不转睛盯着,他捏烟盒的手犹豫半晌往那边倾了下,“来根?”
瞧他那还没送出去先肉疼的样,真抽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念呢。
夏彦青没想到私下里陆茂予如此抠门,抬手推拒:“谢谢陆队,我不抽。”
陆茂予递烟的手多慢,就衬托得收回去手有多快,或许是意识到动作太急写着小气,他用手背蹭蹭鼻尖:“见笑。”
“谁舍得笑话陆队啊。”夏彦青一脸真诚,“你想多赚钱是为了能配得上谢灵音吧?”
眼神里有刻意流露出来的心疼之色,陆茂予沉默,在夏彦青看来如同默认。
设想一贫如洗穷小子爱上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来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身价与门第差距骤大。
夏彦青想起两人高中那会儿单纯美好初恋,最终因谢家插手,不得不以分手收尾。
时隔十年,彼此念念不忘的两人再度重逢,面临的将会是比少年时期更残酷的真相。
这一刻,夏彦青似乎能理解陆茂予骨子里的抠搜,及对金钱的渴望。
其实夏彦青私心羡慕谢灵音,家世好长得好就算了,还碰见个好男人。
不想着死皮赖脸吃软饭,也没想过和别人搞暧昧,搭上个能搞钱的人脉开始动脑筋,都为了和他在一起少些阻力。
夏彦青对陆茂予感观顿时五味陈杂,肯为个男人这么拼命,难怪恋爱脑没发作的时候事业也红红火火。
“不能这么说。”陆茂予反对这种言论,“赚钱的是我,就算我花钱去买他高兴,那时他给我情绪反馈,填补我精神食粮,真正受益者仍旧是我。”
“没必要打着为了谁去搏的头衔烘托自己多高尚,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很讨厌。”
夏彦青久久不能言语。
这实在不像是一根烟舍不得给人分的铁公鸡能说出来的话。
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慢慢抽着烟的陆茂予又说了句:“书上看来的,说得很对。”
夏彦青:“……”
好了,这才对味。
就说这世上哪有太过完美的人,还恰好便宜谢灵音,他心情趋于平缓,谈起正事:“想投资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挑个时间咱两谈谈。”
陆茂予碾灭烟蒂:“最近不行,等我忙完案子和你联系。”
夏彦青眼神微动,很有分寸感没问他什么案子,手插进风衣兜里往身前拢,似有些冷:“那行,希望陆队办案顺利。”
“可能没那么顺利。”陆茂予多了句嘴。
这是他有意要说,可不是夏彦青死乞白赖追着问,完全出于人道主义接话:“哦,是传得沸沸扬扬生态公园骨头案吗?我很多朋友和客户在讨论。”
“嗯,普通命案还好。”陆茂予烦躁地揉揉眉心,“和养尊处优有钱人挂钩,考验不止专业能力,他们一个不顺心动不动就投诉。”
“那是挺烦的。”夏彦青同情道。
陆茂予似乎反应过来不该和他这个场外人说太多,神情有瞬间不自然,很快转移话题:“东西带回去。还有,最好别让人知道我和你有往来,对你,对我都不好。”
夏彦青笑他虚伪:“对我能有什么影响啊,陆队,你真是除了谢灵音,对谁都能说两句鬼话。”
陆茂予没什么表情看了他一会,直到他笑容全无:“你知道就好,这件事真曝光,你应该明白你我谁更讨不到好。”
明摆着告诉他,东窗事发对陆茂予影响不大,有个处处逢缘的老师及多有照顾的领导,再不济还有谢灵音帮衬,日子再难也不过是放下自尊当赘婿。
他夏彦青就不同了,能遮挡避雨的父亲早化作一抔骨灰归于天地间,亲生兄弟痛恨金钱交易,早在成年断绝关系,远赴国外求学,单方面断亲不再联系。
而他唯一亲人就剩下个成天吃喝玩乐的交际花母亲,那是个比他还不靠谱的。
回顾半天,假使真出事,他身后空无一人。
夏彦青扯扯唇角:“为了你我往后太平,我会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陆队放心吧。”
“嗯,走吧。”
陆茂予说完若有似无扫过夏彦青,有少许不明显催促。
八字没一撇就着急撇清关系,由此可见,事情办成或者中间出了岔子,他会是什么嘴脸。
夏彦青对陆茂予越发不耻,反应过来多余演一见钟情想追他的戏码,牺牲睡懒觉的好机会换来这不痛不痒等待约见口头承诺。
从值班室重新搂回白玫瑰和饭盒的夏彦青撑着张完美假面,朝陆茂予比了个打电话手势,扭头功夫拉下脸来,快步上路边那辆车,把花和饭盒往副驾驶座一丢,夏彦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试着深呼吸,几次之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气得牙痒痒,夏彦青锤了几下方向盘撒气,发现后视镜里香樟树下那道身影还在,夏彦青立即发动车,电话恰好打进来。
“喂,就算想看我笑话,没必要起这么早。”
“少往脸上贴金,你的笑话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今早有个会,现在有几分钟空闲,特意慰问你,省得下次再聚,你说我们没有同情心。”
“盛念初,同情心不是这么用的。”夏彦青说。
他们这群人什么都或多或少沾边,唯独没有同情心,天生道德感缺失,只会彼此嘲笑。
盛念初讥笑出声:“老实说,我很好奇你当时哪来勇气和谢灵音说要做情敌,这简直是在自取其辱。邓元思说得没错,你或许真该去挂个眼科。”
“你信他还不听阻拦深夜上承宁寺?”夏彦青轻嗤,迎面驶来一辆车牌号非常眼熟的豪车,过去好一会儿,“邓元思呢?”
盛念初奇了怪了:“你在和我打电话,却问其他男人。在你心里,我和邓元思关系很好?”
夏彦青咒骂:“别开玩笑,我看见任苍去市局,生态公园案子挖到他身上了。”
盛念初追问:“你确定没看错?”
“我和姚欣暧昧那会儿把任苍几辆车认遍了,绝不会看错。”夏彦青从不拿正事说笑,“你和那位商量下,要不要让邓元思避避风头?”
暴露邓元思,后果不堪设想。
任苍有张典型花花公子长相,浓眉桃花眼,谈吐皆风流。
进接待室不到五分钟,哄得人笑声连连,陆茂予进来时满室寂静。
对着两个大老爷们,任苍笑不出来。
年轻帅哥一律是竞争对手,任苍抬起胳膊放到桌上,不经意露出腕表,钻石绚烂闪人眼。
同性之间,任何情绪变化都有感觉。
何况任苍举手投足有微妙敌意,很难忽视。
陆茂予没记错这是初见,开口前,他抬头和任苍几秒目光交汇,对方很不耐烦和轻视,没来由的针对。
“任先生有话说?”
这句完全不符合任苍所想开场白让他有被冒犯到,语气很冲:“我能有什么话?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传唤,扬言我不配合会以妨碍司法办案刑事拘留。真要论,得是你们有话对我说吧?”
话里话外就差把‘你该向我道歉’说白了。
陆茂予不语,接过叶阔整理出来与之沟通传唤记录,理了个清楚,不紧不慢讲道理:“首先很感谢任先生百忙之中来配合调查,其次我想澄清些事,从联系任先生到您坐在这里,一共打了两通电话。”
因他肯低头而让任苍稍稍满意的笑容没维持两秒,骤然沉下来。
“实际上两通电话是不同案件,都是您秘书接的。至于任先生今天为什么肯老老实实坐在这,我想您心里应该有数吧?”
“我没有。”任苍冷静回绝,打定主意他们问一句答一句。
陆茂予并不在意任苍什么态度,让叶阔送两张照片过去。
一张是年轻男女坐在沙发上亲密搂抱,唇齿紧连,旁若无人热恋味儿要冲出来了;另一张是看起来很像一家三口相聚游乐园合影留念,三个人比耶,幸福美满爆棚。
这是任苍和尤红母子的照片。
最初铺垫没能起到效果,陆茂予来了手刀刀见血。
“任先生熟悉他们吗?”
‘不熟’两个字卡在任苍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去,在那双深邃威慑眼睛注视下,任苍有种否认后续会招来铁锤般证据让他哑口无言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