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为什么?”
  “因为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想,并且只想跟你一块度过。”
  游鸣说得极认真,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迟野勾唇,牵住他伸出的小拇指。
  “好。”
  阳台小吧台上放着帕图斯1989,是游鸣最喜欢的红酒。
  知道迟野一贯的实用主义原则,游鸣惊诧。
  “你怎么买这么贵的酒。”
  “因为你喜欢。”
  心脏伴着男人炙热凝视的目光和低沉郑重的嗓音漏跳了一拍,游鸣撇嘴。
  “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
  “而且这么名贵的酒是让你……让你来做这种事情的吗,爱酒人士该骂你暴殄天物……”
  迟野微微勾唇。
  “——因为你喜欢。”
  “是是是,骚话大王。”
  游鸣伸手,极其轻柔地替迟野掸去他领口上沾的露水。一小滴冰水落在他手背,游鸣摊开掌心去接,几片六角雪花很快被他的体温融化,化成点点雪水。
  游鸣仰头:“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迟野说着看向身侧,与游鸣相视一笑。
  窗外飘着雪,夜空燃着烟花,左手牵着心爱的人,幸福在此刻具象化。
  担心游鸣给吹病了,游鸣只在阳台站了一会便被迟野带回室内,自打做了脾切和开颅,游鸣被迟野的看护程度不亚于国家重点保护动物。
  坐在开着地暖的一楼客厅,游鸣去厨房泡了两杯热牛奶,在把其中一杯递给迟野时,游鸣犹豫了一下,问:
  “……当时我做手术的时候,听说是你给我签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迟野道谢后接过牛奶,温度刚好。
  “是。”
  “……我们的关系你同事都知道了?”
  “嗯。”
  “他们有说什么呃……不好的话么?”游鸣欲言又止。
  关于迟野大学时即便远离了江城却依旧没有出柜,游鸣其实完全能够理解。
  现在这个社会看似比原来开放了许多,可依旧有很多写在暗处的规则,何况作为公立医院有编制的医生,也算半个体制内,加上迟野本身一直有攀登更高位的野心。大学的学生会和班委也好,现在的晋职称也罢,游鸣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他被人攻讦的“污点”。
  迟野淡然:“讨厌我的人不差‘死同性恋’这一个理由。”
  游鸣:“……”
  “那你单位那边呢?”
  “不清楚,但影响应该不太大,毕竟我们靠手艺而不是嚼舌根吃饭。”
  迟野没说谎,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他不清楚,但至少单位那边确实没有任何反应,罗丹青是跳得欢,迟野也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一软饭男比gay更高贵,但他实在懒得跟这种跳梁小丑计较。
  “嚼舌根的……你是说你们神内的那个罗丹青?他是不是还想贴大字报搞你。”游鸣神情严肃。
  “嗯。”没想到连游鸣都听说了这件事,对方义愤填膺,迟野却淡然,“主要不想跟软饭男兼大内总管计较。”
  游鸣一愣:“……大内总管?”
  “嗯。”迟野点点头,“林染给他起的外号。”
  “……”
  见游鸣一愣后直接捂着肚子差点没笑晕在沙发上,迟野扬眉。
  “现在放心了吧。”
  “哈哈哈……放心放心,哎哟——你这张嘴谁能不放心?我都曾是它的受害者。”想起刚刚的对话,游鸣仍忍俊不禁,“而且我当然也知道,技术岗牛逼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无视一些规则跟管理的,要不然怎么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呢?”
  迟野耸耸肩。
  “恐同即深柜,厌恶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关注,真正的厌恶反而不会浪费精力去刻意关注。所以不是我嘴毒,他实际是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是啊。”游鸣笑笑,“我们永远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问心无愧。”
  游鸣没说,当年大三寒假他回家过年,再开学胳膊、左腿和头上都打着石膏和绷带,只能拄着拐杖来上学。他当时骗迟野说自己是遇着高中外校的仇家出手干了一架没打赢,但实际却是他们的聊天记录不知道怎么被游政屿拿到了,他便跟对方大吵了一架。
  游政屿打骂他,甚至扬言要断了他的生活费并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游鸣其实都不怕,毕竟当时工作室已经有了起色,每个月赚的钱养过自己甚至带上迟野也不是问题,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对方会对迟野动手。
  “你不是要找继承人替死鬼么……你要敢动他我就死给你看!”
  面对游鸣站在别墅三楼露台上的威胁,游政屿捻着沉香佛珠眼神阴鸷,心里丝毫没有畏惧。
  他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为人,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不过是吊儿郎当无拘无束惯了,就像树苗不小心长歪,只要修剪掉多余的枝桠就会回归正轨,连被小刀划伤都会叫痛,怎么可能会有胆量做出这种玩命自毁的行为。
  ——但他猜错了,游鸣真从三楼的露台上跳了下去,如果不是楼下的草坪和树枝做了许多缓冲,他就不只是手脚骨折这么简单。
  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游鸣只觉幼稚得可笑,但那确实是少年人唯一能想到保护心上人的办法。
  “或许有一天社会真的能做到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种族、性别、性向、容貌、残疾、学历、出身……都不再是被压迫和歧视的理由,人人有德,天下为公。”
  又喝了一口白瓷杯里的热牛奶,游鸣抬头。
  “我知道这样的理想社会很难实现,但我仍然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比起洛克的自由主义和天赋人权,迟野更倾向霍布斯的利维坦和丛林法则,以此保证国家这个统治阶级的暴力机关强有力地运行,否则一切理想主义不过是存于幻想的乌托邦。囚徒困境已经印证了这一点,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不可能达到绝对的平衡,巴别塔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如果是过去,迟野一定会反驳甚至嘲讽,可爱真的教会了他很多,让他知道人跟人之间的交流不都是打辩论赛,不一定非要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也可以求同存异。
  “嗯,会有的。”
  注视着身侧的游鸣,迟野笑。
  “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
  “你不该说像圣贤伟人么?我也算不上什么很好的人啊……”
  被迟野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游鸣垂下眼帘。
  “感觉你现在看我什么都好,外貌好、性格好、工作好、思想好……甚至明明就没你强势的那方面也好。”
  “……可我不是神仙,可能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那么好,你这样的话等今后发现我身上的缺点后会不会幻灭,就像《窄门》里的描写的一样,人们总是爱着幻想中的对方——”
  “我不是阿丽莎。”迟野打断他。
  “‘如果事事追求完美,你永远都不会满足’‘爱不是单方面的索取,不是去菜市场买菜的斤斤计较,而是陪伴、支持、理解与包容’‘只要是真实的你我都喜欢’。”迟野笑,“这不都是你教给我的么?”
  “跟你一样,我虽然也不敢保证你完美无瑕。”
  “但你确实是我的神明,因为爱你才有了现在这个更完整的我。”
  游鸣曾把自己视作高悬的日月与庙堂中的神明,那是因为对方一直在为自己镀金身,真正的神明其实从来不是他自己。
  吻上游鸣乖顺微垂的左眼,迟野说。
  “是你重塑了我。”
  第84章 求婚
  电视机里, 新年的钟声敲响,游鸣忽而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客厅角落的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
  “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话音未落, 空灵优美的曲调从他修长的指尖倾泻滑落,恍如初夏清晨孤身穿行丛林,将要行至山顶时回头, 齑粉与尘埃勾勒出光的路径, 日光自树叶罅隙散落, 于万籁寂静间留下一地斑斓。
  怕吵醒楼上的一诺, 游鸣只弹了一遍,他此刻明明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休闲家居服,水晶吊灯的灯光和身后壁炉的烛火映照在他神情专注的侧脸, 衬得他本就俊美无俦的面容更加宛若神祇。
  一曲弹罢, 迟野惊诧。
  “你会弹钢琴?”
  “小时候父母打手板逼着学的,一路逼着考完了业余十级。”
  游鸣站起身,他身后是一片黑白小花砖地板、苍松翠柏的园林小景和一个青色山水花鸟的景德镇古玩瓶,黑色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 以螺钿屏风和石膏圆拱门作为隔断。胡桃色护墙板上方的墙面上,挂了一整面中西混搭的挂画, 有工笔淡彩亦有古典油画, 但全部挑的是古朴雅致能跟整栋南洋风别墅相呼应的色调。有些名画迟野认识, 但有些他叫不上名字。
  忽而想起对方大学时曾送给过自己的油画肖像, 迟野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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