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室一厅的房间结构,站在门口便能一览全貌。云行走进来,示意江遂去沙发坐,自己从柜子里拿出电水壶烧水。
  江遂没坐,打量着房子,双手背在身后以表明自己不会乱动东西,但眼睛却毒得很。
  大概是从未打算带人来,房子里的东西放得很随意,半开的柜子里有急救包、压缩食物、导航工具和伪装设备。
  云行倒了一杯热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块苏打饼干,放到桌上待客。
  “早几年前,手上有一笔钱,不多,就一次性租了15年。”云行认真说话的神情像在交待工作,而不是分享秘密。
  “这里住过一位老人,去世了,孙子出国前把房子租给了我。对方着急走,见我是学生,对假证件没存疑,反正一次性收足了租金,其他的无所谓。”
  江遂坐在云行对面,膝盖似有似无碰到云行的,边听边撕了一块饼干吃,有一股过期的甜味。
  “你常来吗?”
  “偶尔过来。”云行说。
  每次都是趁宋明之不在国内的时候来,云行身边有眼线,偶尔市区里走走没问题,远了不行,太常去一个地方当然也不行。不过这些话他没法说。
  “东西不全。”江遂评价。
  云行眼睛弯着:“嗯,我还没准备现在跑。”
  这玩笑不好笑,江遂想。他不知道云行是抱着什么心态给自己留的这个后手,但云行无疑是个谨慎的人,他这么做,只能证明他所处环境有很多危险和变数。
  江遂吃完一块饼干,剩下的半包放进自己口袋——云行想吃他没让——又站起来,手搭在半开的橱柜边:“能看看吗?”
  他一站起来,房子便显得格外拥挤。抵在柜子上的肩头懒懒散散的,侧脸英俊无匹,和平常训练时沉默蛮横的外在不同,底色变得矜贵性感。
  云行突然觉得,这里陈旧的家具、潦草的布置都配不上江遂,他的世界天高地厚,该有风云之志,也该有……不知道什么样的omega能与他合衬。
  云行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眼睛定定落在江遂身上,等发现两人已互相对望了很久,云行倏忽清醒过来。
  “……看吧,没什么东西。”他转开眼,不自在地搓搓手。
  得了赦令,江遂堂而皇之将柜子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每一样都看过了,最后从背包下面拿出那副护目镜。
  云行有些羞赧,毕竟这是江遂给的,且不说有没有用,他将来跑路肯定是要带着的。
  江遂将护目镜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放回原处。旁边还有一把钥匙,江遂又拿起来看。
  “是摩托车,就在小区里放着。”云行解释。
  人流密集的中心区,要快速离开,摩托车是最优项。云行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做了最充足的准备。
  但还不够。
  “没有武器,没有钱。”江遂垂着眼看云行,指出缺陷。
  云行指一指脚边的行李箱:“现在有了。”
  他此前并没有不留痕迹购买武器的渠道,所以一直未添置,况且即便有,新联盟国禁枪的环境下,也很难带出门。
  至于钱,他还有一些现金,不多,但足够应急。
  “中午吃什么?”江遂又说。
  “?”
  话题转移得太快,云行眨眨眼,脸上又浮现出一股茫然的可爱。
  江遂看着面前这两瓣形状很好看味道应该也很甜的嘴唇,像一颗熟透的樱桃,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人来咬一口。再往上,玻璃珠一样澄澈的眼睛里藏着的吃人怪兽又跑出来,要把江遂连骨带皮吞噬。
  江遂深吸口气,喉结滑动两下,压下掌心和心尖燥意,说:“我出去一趟,等我一会儿。”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门窗都锁上,把云行也锁上。
  等江遂出了门,云行闲着无事,将房间打扫了一遍。半小时后,江遂提着一袋食材回来了。
  云行有些无语:“还真要吃饭啊。”
  江遂将东西放好,去厨房里拿唯一的小电锅:“简单买了点,咱们中午吃火锅。”
  “好,我去洗菜。”云行有些雀跃,拿着食材去清洗。
  等他出来,正看见江遂将一张卡片塞进柜子里。
  “卡是我的名字,你要是哪天真跑路,拿这个用,不会被发现。”
  云行手里还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蔬菜,有些愣地看着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给枪给设备,再给钱,有种过于亲密的感觉。但江遂将卡放好,不容置疑的态度,然后高傲地看着云行,仿佛云行只要说一句拒绝的话,他就会当场翻脸。
  这还不算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大把巧克力和能量棒,一并塞进背包里。
  “路上带着吃,不然低血糖。”说得仿佛云行要去春游。
  见云行愣着,江遂走过来接过蔬菜,开了电锅,然后平静地说:“这些东西,最好用不到,真到了那一步,我还在。”
  “好了,”江遂突然抬手摸摸云行的头,“吃饭。”
  第22章
  锅里热气蒸腾,食物香味四散,两人围炉而坐,简单的一顿午餐将这一方充满沉重和危机的地方变成普通烟火人家。
  大概六岁前,云行有过这种体验。
  爸爸妈妈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温馨和快乐是实打实的。爸爸去世后,那段沉甸甸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江遂的手很大,干燥温暖,薄茧即便隔着额前碎发也能传递到肌肤上。云行的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只手抚过他额头,完整纯粹、不留余地的安全感是这只手带来的,像父亲的手。
  又不完全像。
  他埋头吃了一口菜,热气熏得脸热又红,几息间湿意就漫上来。
  “好吃到哭的地步?”江遂眼睛毒得很,隔着热气都能看到。
  云行呛了一口,江遂立刻把水递过来,大言不惭:“我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偶尔为你做个火锅还是没什么压力的,好吃就多吃点,不至于感动到哭。”
  几口水终于把咳意压下去,云行毫不留情打断江遂的自我感觉良好:“我只是想到了我爸。”
  江遂:“……”
  “我爸爸去世后,妈妈过得很不好,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带她离开这里,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云行淡淡地说着。他头一次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计划——当他带着江遂走进这间屋子,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即便不说,他和夏颜在宋家的处境,江遂也是了解的。
  “我妈妈,她很爱爸爸。”云行陷入回忆里,那是江遂不知道的内里和过去,“爸爸去世后,她几次想过自杀,都为我坚持下来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宋舜和娶了我妈,但她没有一天开心过。”
  江遂将一片涮好的牛肉放进云行碗里,接着云行的话头说:“真巧,我妈也很爱我爸。”
  江遂的生母于棠是一个普通a级omega,不但信息素普通,出身也普通。两人因一次游学邂逅,随即陷入爱河。
  江宪初时应该也是爱着于棠的,不然不会一向唯父命是从的人头一次为了爱情反抗家族。抗争的过程持续不久,就因为于棠意外怀孕,江仁谦松口让他们结婚。
  第二年江遂出生。原本以为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没想到却是于棠痛苦的开始。
  江遂一出生便被测出将来是高阶alpha,于是已经完成使命再也无用的于棠开始被江家驱逐。
  理由有很多,出身和信息素都与江宪不匹配,在婚姻中对江家毫无助益,总之都是“omega无用论”。当时omega在婚姻法中的权益很低,保障无从谈起,而alpha则基本不受约束,所以这段婚姻在江遂未满三岁时便结束了。
  于棠哭过闹过,无法相信深爱的alpha用所谓的“我也没办法”来搪塞敷衍自己。
  而两人离婚不过两个月,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alpha转头另娶新欢——是身份地位和信息素绝对配得上江家的宋沅。
  于棠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偶尔会躲在学校院墙外面偷看江遂。
  她神情憔悴,隔着栅栏试图握住儿子的手,口里喃喃说着:“小遂,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故意离开你,不是故意不管你,妈妈爱你,你告诉爸爸,妈妈也爱他。”
  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话。
  后来保镖发现了,将小江遂带走。江仁谦大怒,呵斥江宪连一个前妻都管不了:“你处理不了,我来处理。”
  “爸,我保证将人送得远远的,她不会再见到孩子了。她说那些话,您也不用担心,小遂还小,听不懂的。”
  五岁的江遂坐在地板上玩模型,耳边响着爷爷和爸爸的争吵。爷爷咄咄逼人,爸爸唯唯诺诺。两人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个omega的一生。
  拼好的房子很大,很漂亮,江遂将代表妈妈的小人放进房间,又把小些的孩子放进去,而那个代表爸爸的小人,被他随手扔进一旁的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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