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遂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在一处弯道上,车速慢下来,然后腾出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摸了摸云行手腕。
  “疼不疼?”他问。
  “疼。”云行盯着前面暗沉沉的山林,说。
  江遂呼吸一滞,深吸一口气,态度冰冷:“疼就忍着。”
  云行呛他:“那你就不要问。”
  车厢内气氛压抑,江遂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小臂上青筋暴起,强压着愤怒的情绪,只管猛踩油门。
  雨点很快打下来,敲打着车窗,只片刻之间,便成倾盆之势。
  云行全身僵硬,衬衣被扯得乱七八糟:“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遂不说话,云行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些崩溃前的歇斯底里,又重复一遍:“江遂,你带我去哪里!”
  江遂还是冷着脸不吭声,云行有点受不了:“你要干什么啊……”
  夜风呼啸,雨水像是开了闸,挂出一道惨白的雨幕。车外变得难以视物,车速也慢下来。
  沉默几秒之后,江遂说:“你发烧了。”刚才将人拽出来时,他就摸到云行滚烫的额头,不像是刚刚起的烧。
  云行用力扯了扯手腕,寂静车厢内哗啦啦的金属声异常刺耳。
  “这几天一直在发烧吗?”江遂声音嘶哑低沉,“这几天,他碰过你吗?”
  云行呼吸发抖,紧紧抿着唇。
  “应该没有。”江遂见他不说话,自问自答,“你身体很好,是故意生病的吧,就是为了不让宋明之碰你。”
  “你疯了吗?”云行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江遂疯没疯,自己快要疯了。
  “是不是?”江遂锲而不舍地问。
  “我们分手了,分手了!”云行转头瞪着他,眼底一片猩红。
  “我不同意。”
  “江遂,你不要逼我恨你!”
  “是你先逼我的。”
  云行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垂下头,呕吐和不适感袭来,脸色越来越苍白。江遂看了他一眼,又问:“不舒服?”
  云行干脆闭上眼,拒绝沟通。
  雨势太大,车子性能再好,在山路上也开始频频打滑。江遂转个方向,沿着一条岔路往前开。云行将脸歪向另一侧,手腕随着车子颠簸晃动,金属碰撞声一直在车内持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消失了,车子也停下来。云行睁开眼,发现车子停在一处地库里,几盏白帜灯在头顶上晃,车库很大,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江遂一声不吭下了车,打开副驾驶门,拿钥匙将手铐打开的瞬间,云行突然抬脚猛踢。但他太累了,身心俱疲,这会儿又烧得脱力,踢出去的脚绵软无力,江遂胸口挨了这一脚,身形纹丝不动。
  紧接着,他就被江遂连抱带拖地拉出来。
  “江遂,你放我走!”云行抗拒着,手抵在江遂胸前。
  大概是因为云行从始至终的不配合,也或是因为恶劣天气打断了江遂原本的计划,江遂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横冲直撞地压过来,和江遂的手臂一起,将云行牢牢拢住。
  “夏姨已经走了,我想不明白,云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结婚!他用什么威胁你!”最后一个音节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江遂掐着云行腰侧的手猛地收紧。
  云行疼得抽气,咬着牙抵抗他:“没有人威胁我,我告诉你了,我就是不爱你,不爱你听得懂吗?”
  江遂的瞳孔剧烈收缩,像被刺伤的野兽。
  “我要听实话!”江遂把他抵在冰冷湿滑的车身上,鼻尖几乎相触。云行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之前两人厮打留下的,还是这人把口腔内壁咬破了。
  “这就是实话。”云行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你还要怎样啊!”
  “我不信!”
  “那你怎么才能信?”
  江遂的拇指狠狠碾过云行的唇瓣,抹去那抹刺眼的笑:“我怎么都不会信。”他突然俯身,犬齿危险地擦过云行颈侧的腺体。
  “云行,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答应我了,你同意了,现在想反悔,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云行腺体突突直跳,被江遂一把将抑制贴撕下来,两人都处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中,黑琥珀和姜百合纠缠在一起,爆发出从未有过的苦涩气味。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遂,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什么意思?”
  江遂看着他,眼神像要吃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将云行扛起来,大步往车库外走。云行的胃部被坚硬的肩膀顶着,眼前阵阵发黑。
  “江遂,你放开我,你放开!”
  江遂脚步不停,迈上台阶,推开门,啪一声将墙边的灯按开。房间里灯光大亮,长久不住人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我不会放开你,永远也不会,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你都得跟我在一块。”
  他将云行扔到一个长沙发上,云行被摔得发晕,挣扎着要起来,又被江遂欺身压住。
  沙发旁边立着一个角柜,云行挣扎间将柜子踹翻,抽屉被撞开,江遂一只手按着云行手腕,另只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团布条。
  布条是蓝色的,像是绑窗帘的装饰带,被江遂缠到云行手腕上。
  “我是不是以前对你太好了,由着你这么糟践我感情!”
  两人情绪都有些失控,江遂的火气更是直冲头顶,眼底阴暗残酷,下手变得没轻重。他将布条缠了两圈,收紧,正要打结扣,云行突然不动了。
  “疼……”
  云行两只腕上都红肿不堪,衬衣撕开大半,锁骨和脖子上都有方才挣扎时留下的痕迹,映在江遂眼底,异常醒目。
  布条松了,落在地板上。
  江遂动作停了,蹲坐着,微仰着头看人。他不知道云行什么时候哭过,眼圈很红,嘴唇颤抖,像什么?江遂脑子里突然挤进来一幅画面。
  ——像那晚云行差点被宋明之标记后逃回宿舍,也像那天在闹市被五个alpha追赶。
  又不像。
  那两次,他都没说“疼”。
  这处郊区别墅常年不住人,没有地暖,地板冷硬,凉气从脚底钻到心脏,麻木一片。江遂手指发出不明显的微颤,看着云行,告诉自己要硬下心肠。
  半晌,江遂僵着脸说:“今天雨太大了,我们在这将就一宿,明天再出发去沙漠。”
  “冷不冷?我去开——”
  “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这样没有意义,你放我回去吧。”云行缩在沙发里,打断江遂的话,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回去”这两个词像一道鞭子抽在江遂脸上,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遂看似已经冷静下来,慢慢站起来,走去墙边打开空调开关,又去检查门窗。这里许久不住人,如果雨水太大,会漫进来潮气,云行本来就发烧,湿冷的环境会让他更难受。
  等做完这一切,江遂又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翻找出几片退烧药,从速热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期间云行半躺在沙发上,没有再试图逃跑,一动不动。
  江遂半跪在沙发边,托着云行的头,让他坐好,将药放他嘴里,又把热水递到嘴边。云行乖乖吃下去。
  两人一高一低,肩膀抵靠在一起,如果忽略方才的撕扯和冲突,这会儿倒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伴侣,alpha照顾着生病的爱人,给予无限耐心和温柔,而omega也十足依赖着自己的alpha。
  若不是alpha随后说出的话,这一幕堪称甜蜜温馨。
  “我当然不会伤害你,没人能伤害你。等我把你锁在沙漠里,什么人都没有,你就绝对安全了。”
  药片在喉间化开,很苦,苦得云行发出难以抑制的咳嗽。
  云行用手压住自己的脖子,埋着头,勉力让自己呼吸平稳。黑琥珀信息素在幽闭的房间里汹涌,和表面上已经冷静下来的江遂不一样,信息素从不撒谎,昭示着从未停歇的怒火和疯狂。
  “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他妈就是疯了。”江遂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实,带着残酷的平静,“即便你恨我,也总比跟着别人强。”
  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劈开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炸响,整面落地窗都在声波中震颤。
  房间里亮如白昼,云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抖。
  江遂倾身过来,像是想要抱他,也许只是想要安慰他别怕,但云行已被江遂的所作所为和接二连三的话惊得乱了心神。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沙发跃起,用尽全力冲着江遂挥出一拳。
  “砰”的一声,江遂被打得后仰,身后的柜子擦着地面翻滚,抽屉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药品、工具、钥匙,甚至有枪。
  云行爬起来往门口跑,门窗都锁了,他用力拉门把手,拉不动,又胡乱去按密码,“密码错误”的电子提示音接连响起,在空寂的屋子里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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