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白眼狼顿时脸皮涨得通红,一双眼睫颤啊颤的,“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是那贪财的人,我就是出门转转。”
  孟驰坚看得有些心痒,敷衍地“嗯”了声。
  但是阿绵毕竟心里也觉得自己是身负巨款,担心被偷抢,那真是要把眼睛哭坏掉的。
  因而冥思苦想片刻,“那你待会儿陪我去外面转转,你就店铺外面等我。”
  “行。”
  阿绵见他爽快的答应,刚刚明明快戳破了自己,顿时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就没话找话讲:“你为什么不存点钱?”
  全家人都知道孟驰坚不存钱,除了压在铺上用来周转和进货的钱,其余挣多少花多少,花不完的他就在粮铺换成粮食,运回来堆在粮仓里。
  “铜板银子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什么用?”
  “攒起来以后总会有用的。”
  孟驰坚把大手洗干净,用毛巾擦干,放到阿绵脑袋顶上一顿乱揉,“以后以后,哪有那么多以后。我大哥攒了一辈子的老婆本,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枚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临走前他就拽着我的袖子,跟我说他想喝碗羊汤、吃白面的大肉包子,那几千文就只能留给家里了!最后我买回来的时候,他人就没了。”
  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事,如今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对这事始终介怀。
  那年的冬夜里,他匆忙地赶进城里的早食铺里,灌在水囊中的羊汤与刚出炉的肉包子险些将他的胸口快要烫出一片红水泡来——这些吃食都是要热着时才最好吃。
  阿绵望着他,他注意到她那双大眼睛极其干净清澈,以至于盯得久了总疑心似乎有些发蓝。
  “所以,该花就花吧。”
  于是暂时先将店铺关了,孟驰坚眼皮一跳,拿过阿绵手里的包袱,这才两人一同晃到了街上。
  最要紧的是换钱。
  到了钱铺门口,阿绵又拿回小包袱,自己一人踏进店里去。
  孟驰坚原本想嘱咐她,要怎么与掌柜的交谈,又要怎么当心不能被骗了云云。
  然而人压根没工夫理他,不一会儿陆阿绵就回来了,脸上笑眯眯的。她换不了一两银子,于是就先用五百文换了半两碎银子,银块她还偷偷啃了下,确保重量和材质都没问题。余下三百多文铜钱,她要留着花用或再做买卖,因而没换。
  “那胖掌柜好说话么?有没有欺负你?”孟驰坚又接过小包袱。
  阿绵摇头,“是个女掌柜,姓叶,并不胖,说话很和气,人也很好看。”
  “那就好,前几年是一个叫老钱的胖掌柜,人很吝啬,总是缺斤少两的……有时还故意糊骗那不会算数的庄稼汉,或者拿成色不好的银子。”他回头看了眼,“因为这些事,大家都不爱来这钱铺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换了东家。”
  阿绵小声跟他八卦,“那店里伙计跟我透了几句话,好像她是寡妇,本是嫁来冲喜的,然而还没过门丈夫就死了。反正,她与她那早死的夫君不是一路人,是老实做生意的!让大家尽可以放心呢!”
  孟驰坚笑了笑,“好,我记下了。”
  两人又往那繁华的街上走去,陆阿绵一一看过两旁的店铺,又问孟驰坚租一间铺子大概要多少钱,买一间铺子又要多少钱。
  “不同的铺子差别很大,铁匠铺那边不贵,一年租金十几两银子,买个铺子也要百两。但这里这么多行人,做吃食生意的又都在这块,恐怕是不止这个价的。”
  孟驰坚粗略地估了估,“买一间,最低也得一百五十两白银。”
  阿绵顿时有些沮丧。
  但是她原本也知道在城中开一间铺子不容易,所以也没失落太久。她一扬手,难得大方的买了两张梅干菜煎饼,“我请你吃!”
  卖煎饼的也没店铺,但在这食街上有个站稳脚跟的摊位就已经很是有几分手艺的了。
  揉面团、打光饼的那大叔有一把子好力气,婶子则负责做复杂的各类饼子,又负责招揽、收银等等,就这么一个小摊位,也是忙得团团转。
  不加肉丁,最便宜的梅干菜饼是两文一张,卷好了用洗净撕下的荷叶一包,就能边走边吃了。
  “为何不用油纸呢?买一大张回来,割开成一片片的也行。”
  孟驰坚道:“油纸虽然不算太贵,到底也是一项本钱。况且这城里许多人,都是带着菜筐菜碗出来的,装在里面便可。还有很多男子,皮糙肉厚,又不讲究,捧在手上也就吃了,用不着那么多包着的纸。”
  阿绵若有所思,很乐意听别人讲这些生意经。
  第39章 龙傲天篇(十)
  吃完饼,她这下才要去看那些抢自己生意的“同行”们了。
  短短几日,码头这片地儿就来了三四家做吃食生意的。
  其中较为红火的是一家面馆,只卖两种面,素面三文一碗,肉丝面五文一碗,是一个码头瘦弱些的力工开的;
  生意平平的是一个老妇人,挑着一个担子,里面卖的是茶叶蛋、粽子和煮玉米,都是两文钱;
  最差的则是另一家同样卖饭和小炒的——
  陆阿绵看着远处的陆微微,感觉有些火冒三丈了。
  “她怎么这样,不是瞧不起我做买卖么?!”
  这样也就算了,这地界说到底也不是阿绵的,谁来挣钱都是各凭本事。可这人倒好,硬是一点脑子也不动,就全照抄阿绵的做法,卖价直接在阿绵的价格上低一文!
  “你凶一点,跟在我后面不要说话,我倒要去问问到底她要怎么样!”阿绵这么吩咐道,一扭头就看到脸黑得像锅底炭的孟驰坚。
  阿绵:……
  “……也不用这么凶。”
  孟驰坚生气倒不是生意被抢了的缘故,而是原本阿绵这时候早该吃得肚子饱饱的,在竹席上一边数铜钱,一边打哈欠了。
  那样子像只抱着金罐的小猪,非常的……喜庆。
  然而阿绵正要上前,忽地拉住他藏在一棵大树后头,“你看你看,那不是五钱吗!”
  凑在陆薇薇摊位旁边的,正是袁桦!
  袁桦已经跟着来卖了好些天的饭了,对这门买卖已经算得上熟稔的了。又因为最近卖得不太好,早早便放他去城里自己买吃食……难道就是他泄露出那些价格,背叛了阿绵和她的打手?
  她一边偷听一边嘀咕,“也不一定,毕竟饭钱菜钱找周围人稍一打听就打听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五钱到底想干嘛。”
  模模糊糊间,只听得清些什么“命苦“、“灾祸”、“发财”……等不知道什么意思断断续续的字句。
  陆阿绵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反而按下孟驰坚,仔细地看起了那摊位。
  “有点儿奇怪。”
  “怎么?”
  “你看她那头发上,银簪没了,换了个木簪子。而且那些摆摊要用的物件,木桶铁勺一应都是新的……甚至还打了木凳、买了新瓷碗,置办这些东西,是要不少钱的。就算五钱想换个主家,过去了她也根本就养不起,别说再多一个伙计,只怕连本都卖不回来。”
  主要没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阿绵这终究是有些吃惯了的老客(而且铁匠铺火炉只要开工,就能用余温烧免费的热水给需要的顾客喝);另一方面的原因反而十分耐人寻味了,陆微微特意将摊位围出了一小块洁净地方,锅碗瓢盆样样簇新,还摆了一个装满野雏菊的花瓶。可不知怎么,那些力工们却都不太上前,只远远观望一下,就走去了别的摊位。
  阿绵不解,“怎么会这样?”
  “怎么说呢。”孟驰坚心下叹了口气,“做力工的,多多少少被人有些瞧不起,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不说了。在这摊上吃饭,哪怕里面价格并不贵,也会担心是不是很不实惠,到时候问了价不买,又丢了面子。”
  他走南闯北过、自己又做买卖,对人情练达、人心幽微之处都有所体悟,因而便细细说道,将这看人看事的道理都教给不谙世事的小阿绵。
  “若是她开一家酒楼,这番布置,说不定还真的会有些客人。”
  阿绵纳罕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孟驰坚耸耸肩,十分欠揍地捏了一下阿绵原本气鼓鼓的脸。
  “我才不信。”
  “这就对了。别人的话,你要认真听,但是要自己多动脑筋,多想想是为什么。不仅如此,你还可以想如果你是别人,你会怎么想,你又会想要什么。世事无常,无论怎样的境遇,都要仰仗自己的头脑。”
  阿绵没开过蒙,没上过学,母亲早早离去,父亲又是一个渣滓,许多年来都浑浑噩噩活得像只小野兽。听了这话,一时仿佛在山野中被猎人捉住,带到人类的部落里,即新奇,又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默默将这段话记在心里,忽而道:“我现在还是想不出来。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干脆去吃一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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