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就这么林林总总加起来,考一年就得花二十四两,一个月必须得花二两银子。
这还没算上平日的吃喝、生活花销。
张府所有的钱都是张母在管,分到他们这小家里,一个月发一两银子,其余就是说什么也没有多的钱了。
“这已不错了,还是谅解我小儿还在考学。你若是嫌少,大可自己想办法!”
张亦行在家中是受宠的,没钱花了就嬉皮笑脸地去向家里赖些银子来,但他可是全花在了自己身上,半分也没旁人的。
陆微微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再回想那个“预兆梦”,她在那铁匠家里时,虽说事事不顺心,成日吵架(现在也是),却都是人际关系之间的闹腾事,半点也没有为生计发过愁!
不仅如此,伙食也是很不错的……
陆微微此时才惊觉,那梦中有许许多多、混混沌沌一闪而逝的画面,此前她并未细心留意过。
那些画面里,阿绵经常回自家(就在隔壁)做豆腐。
那时她的目光在那个时常会去帮着娘子收摊的温柔男人身上。
可是陆微微现在没法如此,一来她没有驴子,二来也是不大瞧得上这门买卖的。
一块豆腐卖价才两文钱,赚得完全是辛苦钱。
事到如今,陆微微看张亦行真是哪哪都不顺眼,温柔就是懦弱、体贴就是没主见,眼下见他被揍了,心中更是嫌弃,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此时再看,孟驰坚高大俊朗,本身就自有一种让人想要依赖靠近的气质。
虽说性子冷了点,也无半句好听话,但给家里花钱是很大方的。
这本来是她的夫君啊。
“你是在找阿绵家么?”陆微微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从前就在这旁边,与张家是邻居的。我带你去吧。”
“不用。”
孟驰坚直接走到了阿绵家门口,如今里面空空荡荡,一看就是已经卖给了别人,只院里有个搬不走的石磨盘。
不过还未收拾,大门也是敞开的。
他进去后发现了半塌的驴棚,仿佛还能看到小阿绵在这里玩耍的样子。
接着又去空屋里看了看,这里面都应当是收拾过的,没什么痕迹。
“这没什么好看的,陆大叔前两个月把房契卖了,要说价格也不高呢。”陆微微没走,她跟着也来到门口,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阿绵她……出什么事了吗?我近日都没去城里,心中一直很挂念她……”
孟驰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次索性不理,抬脚走了。
他等了许久,才在林子边上等来了陆爹。
陆爹一见他,误以为是上门的债主(那天晚上他根本没看清楚把自己扔出去的人是谁),连连摆手,“做什么又来?!那些钱不都还给你们了?那欠条都撕了!”
孟驰坚道:“我是阿绵的夫君,来找你问些事。”
陆爹这一听,立刻就想摆出丈人的谱。
“你仔细想了好好回答,”孟驰坚掏出一个酒壶,“这个便给你。”
陆爹闻到酒香,咧嘴笑:“好说好说。”
“阿绵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嗯?你说啥?她不是一直好好的么。”陆爹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哪有女儿这样对亲爹……”
孟驰坚想了想,“阿绵娘走的时候,阿绵是什么情况?”
陆爹神情一变,眼神中透露出隐约的锋利,半晌一言不发。片刻间又缓过了脸色,歪靠着一棵树:“反正这聘礼钱反正是不会退你的了。让我想想……”
“那次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特别的安静。我当时很奇怪,磨盘和驴子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到了屋子里,看到阿绵娘已经走了,但是阿绵很奇怪,她一直躺在旁边睡觉。我当时也不知道她在哪多久,就把她喊醒了……”
“阿绵醒了之后,就说阿娘让她去做一板豆腐,待会儿要去卖的。”这个老酒鬼以为自己早就应该忘记这一切了,这些年他烂醉如泥,原来是想避开那样一双眼睛。
瞳孔极黑,像研墨了太久的墨,黑得深不见底。
“后来发现,她阿娘都走了两天了。办白事的时候要下葬了,又到处找不到她,才发现她偷偷躲在了棺材里面。”
孟驰坚说:“你为什么要两天不归家?”
“白天都忙了一天了,晚上村里人都去看打叶子牌了,大家都去的。难道你平日就一点交际都没有么?”
“你见过蝉吧?还是幼虫的时候,一直在地下活十几年,成虫后会用尽所有的力气高声鸣叫,只为吸引雌虫,之后一旬就死了。别这样看着我,你现在不明白,只是因为你还年轻,还不知道蝉的幸运。”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过漫长的时间,爱也不行。
孟驰坚收起酒壶,任由陆爹在身后大喊,并不拿给那人。
他走到墓前,扫了一眼见那些供果还是少了几个。
他重又摆好,拜了几拜:“以后我会照顾好阿绵的。”
第66章 深情女二篇(十四)
蚂蚁们搬着一粒麦饭,在树下成群结队。
“陆阿绵,东家请吃冰酪了!”有人在铺子里喊着。
“哦!”陆阿绵站起身,一溜烟跑了过去。
面前摆着装有绿色和白色小球的碗,上面插着一个很小的薄木片。阿绵见到上面还冒着白白的气,就好像冬日人们在外面那样。
不过冰酪上面的气是冷的。
“这一个是‘沙糖绿豆冰’,这个则是‘冰雪冷元子’,我一样要了一个,快吃,不然就化了。你们听说没?街头那的新鲜事,开了一家冰饮店!”宋东家近来气色极好,先上手揉了一通阿绵的脸蛋,这才不过一旬,她就很是喜爱这个干活勤快、话又不多的伙计了。
这冰饮子是大家都有份的,不过其他人都是只有一个球,各自选的自己爱吃的口味就罢了。
而阿绵却是有两个的。
“她是个小不点,又不像你们什么都吃过,我偏心点也正常咯!”宋六嫂往竹椅里一躺,其他伙计也嘻嘻哈哈的打趣。
阿绵确实是铺子里最小的,而且反正是东家请客,又不是自己掏钱!
她捧着碗,用小木片挖了一大块,“好冰!牙齿都要发抖了!”
小脸被冰得皱成一团,接着又睁开眼,“好甜呢,而且很绵密,一点硌人的冰渣都没有。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
宋东家津津有味地看她吃着,一边儿摇着扇子说:“何止呢。这夏日都要过去了,他们店才开张,这不是活脱脱错过一个旺季?而且等到了冬日,他们铺子又怎么办呢?若铺子是租的就糟糕,租子可是不管你生意好不好的,每月都得交!”
阿绵问:“租?租铺子一个月是多少钱呢?”
“这可不好说,每家都不一样,划不来的。一个月估摸着要五两银,租个几年的钱都够买下铺子了。若遇到那黑心的,见你的买卖挣钱,来年便要提高租子,你若不交,他正好将你赶走,自家去做那买卖!你若交了,累死累活,落到自己口袋里的也没多少。”
阿绵睁大眼睛,暗暗记在心里,“原来还有这种事。”
看来还是买铺子好。
她正吃着,宋东家戳了戳她,“这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阿绵抬头一看,见到店外站着一个高大男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正是孟驰坚。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
“嗯,我出去看看。”不过阿绵见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脸也不是黑色的了,就壮着胆子走出去,“好巧啊。”
“……”孟驰坚无奈,“嗯,怎么吃那么多冰?到时候要肚子痛的。你的朋友莫大夫差人来铺子里,问你怎么不去学八段锦了,我来替她传话。顺便给你送些换洗的衣裳。”
“可是现在都没有时间,每天都要做活。”阿绵呆若木鸡,“你、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跑到了后院,不一会儿又兴冲冲地往他手上塞了个什么东西。
“我、这是我做的,送给你。不过,你知道我做绣活不是很厉害的……其实,其实我有在攒钱,想要送你一双好靴子的,但是现在还没有攒够钱。”阿绵越说声音越小,很是羞愧。
孟驰坚一怔,他手上放着圆型的小荷包,整体是淡蓝色的,上面绣着颇为粗糙的两只鸡。
“绣得很不错。”
“这是我绣的两只蝙蝠!”
阿绵有些得意,蝙蝠的“蝠”与“福”同音,寓意着福气、幸福,是很好的祝福。
“我已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偷偷跑掉了,跑掉之前一定与你商量,你就原谅我吧。”阿绵赶忙抓紧时间认错,一会儿又是起誓“下次再也不犯了”、一会儿又是表决心“你看我以后的表现”,简直活脱脱就是个狗腿样!
孟驰坚把荷包揣进怀里,一时之间心绪起伏、口干舌燥,将小狗腿抱在怀中,“我早就不生气了,只是着急些,吓到你了。”